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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星雲大祭司冷冷:「一個亞馬遜姑娘,將會從外族白皮膚魔鬼那裡帶來背叛和毀滅,我看不出除了塞壬還能說誰。」

  蘇歌拉娜的目光望向蒼穹,今夜月明星稀,瞧不出星辰的軌道:「陛下知道嗎?」

  星雲回答:「當然。」

  蘇歌拉娜有些激動:「這就是陛下不去尋找塞壬的原因?這對她是不公平的。」

  蘭戈插話:「蘇歌拉娜,智慧的引導者,你認為全族人的命運比不上一個人的?說心裡話,我們不是希亞,每個人都清楚陛下的抉擇,可是我們都沒有進言,不是嗎?」

  蘇歌拉娜沒有說什麼。

  星雲平靜地開口:「我只是一個觀測星辰軌跡的人,我什麼都沒有說過。」

  索利芒斯遠遠觀望,他不知道那些人在說什麼,但是明顯可以感覺有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發生了——但是,還有什麼比今天晚上更重要的呢?

  他的姑娘,他的希亞,他已經得到了。

  §創世紀·航海篇 Act 1 風暴角

  昨天深夜,
  我曾瞥見
  新月將殘月擁抱;
  船長!船長!
  我真擔心
  會有兇險的風暴。

  海波翻湧,生命的偉力在無限度地放大,亞馬遜河之畔的一隻幼小美洲豹在緩緩長出斑點的皮毛,剛剛張開的眼睛學會了警惕,而與此同時,千百裡外的一叢珊瑚正在衰老死去,把暗灰的骨骼留在祖輩的墓岩之上。無數的生命按照千萬年來的法則生長呼吸,邁動著緩慢到幾乎不可察覺的進化步伐,在以往的億萬年歲月中,它們都是這樣的生長著,不曾想過會在某一天,某一個時刻,被一個神奇的物種打破亙古的平衡。

  那個神奇的種族,有著這個星球上最為珍貴也最為可怕的好奇心。

  早已被風暴侵蝕地陳舊的船帆頑強地貯立在天與海之間,某一個烏雲密佈的日子,羅盤的指標堅定地指引著未來的方向——歸航,遠航,再歸航。

  不出意外的話,梅迪納的船隊將在七個日出和日落之後抵達葡萄牙的里斯本,在瓦爾德茲伯爵的小莊園做一個短暫的停留,然後乘上準備好的馬車,進行一次輕鬆愜意的旅行,回到塞維裡亞的老宅去。

  在過去的若干年中,象若干有野心的航海家一樣,瓦爾德茲伯爵父子已經把經營的重心轉移到了里斯本,至於盛開著薔薇和玫瑰的老莊園裡,只有寂靜如修道院的安寧,當然,還有一位到了待嫁年齡的小姐,也就是斐帝南念念不忘的心上人,薇婭。

  「真像騎士小說裡寫得一樣,年輕英俊的騎士念念不忘心目中高貴的公主。」迭戈遠遠地望著斐帝南,他襯衣半開,領口裡露出結實的胸膛,在海風之中顯得分外英俊瀟灑。

  梅迪納搖搖頭,在淡水比黃金還要珍貴的船上,他看上去也已經和大多數水手一樣,狼狽而且粗獷,他低聲調笑:「然後呢,兩個騎士決鬥?活下來的那個娶了我們的妹妹?」

  迭戈皺著眉頭:「哥哥,我想不明白,斐帝南哪裡不如勞瑞那個蠢貨,你的話在父親那裡一向有分量,不如——」

  梅迪納拍拍弟弟的肩膀:「小夥子,你不明白,在勞瑞和大多數所謂貴族的心裡,一個塞維裡亞就是全世界,哪怕英國人也一樣是土著,他們的生活簡單到可以用雷阿爾來計算,只要換了一個烤麵包的廚娘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亞馬遜流域的全部財富還不及塔霍河的金沙有意義——不巧的是,我們的父親大人雖然比較喜歡珠寶和黃金,但是內心深處,和勞瑞他們是一樣的。斐帝南對於我們來說太過保守,但是對爸爸來說,則太不切實際了一點。不管那個傢伙發多少遍誓從此不再航海,但是,你要想指望他老老實實過日子,嘿嘿……他對火槍的構造,比對《聖經》的章節更熟悉。」

  這個叛經離道的譬喻讓迭戈吐了吐舌頭,他是瞭解這位兄長的,梅迪納和達馬屬於一類人,如果販賣人口可以賺取足夠的利潤,他們不介意把聖母連同聖嬰一起販賣到美洲去。

  「那怎麼辦?」迭戈撞了下梅迪納:「你看看斐帝南,他已經在船頭站了半天了,如果到了里斯本發現薇婭要嫁的人不是他——哥哥,我怕會出事,我們要不要現在告訴他?」

  「要去你去——站住!現在告訴他,出事的就是我們了。」梅迪納壓低聲音:「如果不是怕出事,我大老遠的回去幹什麼?迭戈,勞瑞那個傢伙看斐帝南不順眼已經很久了,即使斐帝南沒有動作,我看他也不會安靜。」他的眼睛裡露出一絲難得的溫情:「我們回去不是幫斐帝南打架的,看看爸爸的意思,還有……薇婭自己的意思,如果我的妹妹確實認同勞瑞做她的丈夫,我不會讓那個傢伙破壞她的幸福。」

  迭戈有些羞愧,是的,他一腔奮勇,卻獨獨忽略了妹妹自己的考慮。作為家庭的長子,梅迪納風liu荒淫,但是從來不會在薇婭面前表現出來絲毫,他大肆嘲笑其他沒有頭腦的女人,把她們哀求的眼淚當成自己風liu史上的徽章,但是對於自己的妹妹,他卻稱讚她如同天國的百合一樣純潔樸素。塞維裡亞的貴族中流傳著這麼一則佚事,說是一次清晨國王特地遣使召見年方十八歲的梅迪納,而梅迪納立即自稱騎馬摔傷了腿不能前去覲見,後來別人才知道,他和薇婭約好當天去花園種桃金娘,國王的使者到來的時候,小薇婭已經舉著小鏟子在哥哥房間等待出發了。

  用斐帝南的話來說,梅迪納這種毫無道德觀念和廉恥信仰的人,玩弄過的女人比一般人見過的還多,出賣過的朋友比一般人交過的還多,但唯獨在寵愛自己妹妹這方面,是無可指斥的。

  「梅迪納,你在長篇大論地說些什麼?」斐帝南走了過來,長腿輕快地敲著甲板,「每次發現你說話超過三十個單詞,我就懷疑有陰謀誕生了。」

  梅迪納笑了:「我們在聊薇婭的婚禮。」他的臉上帶著近乎專注的,毫不掩飾的溺愛。

  「抱歉不能幫你實現夢想了,好朋友。」斐帝南抱了抱梅迪納的肩膀,誠摯地開口:「不過我向你保證,我會給薇婭幸福。」

  梅迪納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薇婭當然會幸福——即使撒旦要傷害她,我也會把那個魔鬼扔回地獄去。」

  或許是梅迪納過分的狂妄激起撒旦的挑釁,本來就陰暗低沉的雲層忽然被暗紅的霹靂撕開,暴風夾著雨點劈頭蓋臉地砸向船舷,妒婦一樣撕扯著船帆。怒海驚濤,船隊立即被山頭一樣的巨浪沖散,在天地的聲威裡,他們顯得如此渺小和無力,「落帆——落帆——」水手們死死拉著繩索,如同狂風中的螞蟻死死抓著小樹葉。

  又是一個大浪打來,鄰近一艘船隻轉舵不及時,主桅轟然斷裂,而聲響被完全掩蓋在波濤的咆哮中,被風扯緊的帆索如一把快刀,刹那間把一個年輕水手攔腰絞成兩段。桅杆連同巨大的船帆砸在海浪裡,猛地一帶,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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