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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第七回 月夜遇神僧,書生脫險;雲峰探魔窟,群俠尋仇

  這個少年書生不是別人,正是梅歸,那日郊外被擄之後,他已自分必死,不料查小玉一見了他,一縷情絲便牢牢系住。故此雖然查撲主張將梅歸放還,查瑞主張將梅歸殺了滅口,查小玉卻都不理會,只將梅歸軟禁起來。

  她生長北國,英俊健壯的男子雖然見得不少,似梅歸這樣斯文瀟灑的人品卻未見過,一詢問起來,又知梅歸是個舉人,查小玉也聽說過中國以讀書人為貴,不禁起了愛才之意,誰知梅歸為人卻十分固執,他一心以為查氏兄妹是殺巫山老俠徐全白的兇手,又當查小玉是蕩婦淫娃一流人物,不但不肯俯就,反而一味的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起來,幾次惱得查小玉火起,心想:我只當他是個知識情趣的人物,誰知才是個酸丁,簡直拿他毫無辦法。

  大凡人類心理,越是所求不到之物,越覺珍貴,查小玉對於梅歸正是如此。她在塞外之時,受父兄師長寵愛,任性已慣,平時想要的任何物件,無不稱心如意,她最初對於梅歸也不過是一時好奇,但於不知不覺間,這種好奇之念竟會變成一片癡情,無法擺脫。

  再一遇到張淩雲卞宛青出頭干涉,一則她自來生性要強,二來也引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妒意,她表面雖然天真活潑,其實胸襟狹窄,一想到偏激之處,便什麼事也做得出來,在她之意,本想用「天地五行陣」將賈墨羽等人一網打盡,查璞查瑞較明利害,明知青靈觀的人難惹,但怎禁平時對於這個小妹妹順從已慣,竟無法拗得過她,不料賈張等人武功精絕,到頭來仍吃了大虧,查小玉虧得連使詭計,方得逃出賈墨羽掌下。

  說也湊巧,查小玉剛一逃出樹林,便一頭碰見梅歸正躲躲閃閃地朝前走著,查小玉深以為異,暗想自己臨行時尚留下四五個蒙古少年守護他,這梅歸手無縛雞之力,要將這些蒙古少年悉數制倒,那是絕不可能。不過讀書人裝了一肚子墨水。什麼鬼主意也想得出來,定是使了什麼詭計將守衛騙過,也未可知。她卻不知那些守衛之人已悉數被龍渾擊斃。

  查小玉暗忖賈墨羽大約還在附近,如果此時將梅歸擒住,他一喊嚷,招來了賈墨羽,可要糟糕,只得暫不出聲,悄悄跟在梅歸背後,她輕功極好,加以梅歸心慌意亂,竟來發覺。

  梅歸急急忙忙逃了一陣,也不知走了多遠,只覺兩腿酸痛,又疲又累,便站了下來,四面一望,查小玉急向樹後一閃,梅歸見無人追來,方才放下了心,在林外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歎息道:「且喜今夜逃出那妖女之手,真是僥倖!」—壁說一面以袖拭汗。

  查小玉在林內聽得明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權且捺住性子,且看他做些什麼?

  梅歸休息了好半晌,方緩過氣,望著地上月影,不覺又發了呆性,自言自語的喃喃念道:「前次在巫山絕頂之上,月色正和今夜一樣,那夜徐全白老前輩命喪荒山,今我卻身脫大難,也算有幸有不幸了,猶其湊巧的是徐老前輩喪命在這妖女之手,我也偏偏落在這妖女手裡,這又要算是巧事。」

  查小玉聽倒這裡,不禁驚疑不定,暗想:這是怎麼回事?我何曾到巫山去來?不由再也忍耐不得,笑道:「喂,梅公子,我有話問你哩。」

  梅歸猛一見查小玉從樹林中出來,這一嚇,比見了鬼怪更甚,不禁「哦呀」一聲,連連後退,查小玉笑道:「梅公子,我來得真是冒昧,你可別怪罪我。」

  梅歸乍一駭,連說話也口吃起來,道:「這,這!這倒不妨。」

  查小玉笑道:「你這人呵,我又不是老虎,何致於把你嚇成這樣?」

  梅歸定了定神,乃勉強笑道:「查姑娘女中豪傑,小生欽佩之極,可惜的是我與姑娘無緣。」

  查小玉呸了一聲道:「我把你這沒良心的,什麼緣不緣的話且不要說,單這背後罵人就不是你們讀書人所為。」

  梅歸道:「小生何曾背後罵過人來?」

  查小玉道:「你口口聲聲罵我是妖女,我都聽見,倒要請教請教,我這妖女二字是如何得來的?」

  梅歸暗叫「糟糕」,說話也不覺結結巴起來道:「這,這……」

  查小玉笑道:「這也不妨是不是?方才你說什麼巫山徐全白死在什麼妖女手裡,想來也是指的我了?我可不談識什麼姓徐的呀,這事你得給我說說清楚。」

  梅歸暗想:這妖女推說不知此事,那麼我一說出,她豈不殺我滅口?這事斷然說不得。只得連連作揖,陪笑道:「那一定是姑娘聽錯啦,我並沒有說什麼姓徐的。」

  查小玉道:「胡說,你現在賴也不成了,你不說我可要打你一頓!你瞧這個。」她說著順手在他适才坐的石塊胡一抓,「嗤」的一聲,石上已現出五道指痕。

  查小玉又冷笑道:「我待你那麼好,你反倒背後罵我,倒要給你吃吃苦頭。」

  梅歸急得不知怎樣才好,只得雙手亂搖,連聲道:「有話好說,千萬別動粗。」

  查小玉道:「我為你這書呆子幾乎丟了性命,倒頭來隻換得你罵聲妖女,你說氣不氣人?如今你隨我回去便萬事全休。」

  梅歸哪裡肯隨她去?但苦於一時又想不出脫身之計,正在為難,猛然聽得林中有人接口道:「這位相公真傻,你就跟了她去不好麼?」

  這一下不但梅歸被駭一跳,便是查小玉也大吃一驚,忙旋風似地轉過身來,單掌護胸,定睛一看,只見一個披髮頭柁從林中緩步走出來。

  這頭陀生得又瘦又高,身穿青布直綴,頭上戒箍金光燦爛,手裡提根烏光閃閃,非木非鐵的禪杖,淡黃面皮,臉上似帶病容。

  查小玉恨他橫加干涉,含嗔喝問道:「你這位師傅怎的偷聽別人說話!」

  那頭陀不慌不忙將禪杖倚在樹上,這才合什道:「阿彌陀佛,女菩薩,這嗔念癡念皆是動不得的。這位公子既與女菩薩無緣,還苦苦逼他作甚?」

  查小玉冷笑道:「大師傅,你說話好沒道理,出家人不問在家事,我和這位相公的事可不是你管得了的。」

  那頭陀道:「小僧豈敢干預別人的事?只是我看女菩薩,和這位公子爺皆是大有來歷的人,這場冤孽萬不可任其發展,小僧出家人,慈悲為本,豈能眼巴巴看著不理呢?」

  查小玉乃是伶俐人,她見這頭陀在此時此地出現,再看他手裡提的禪杖,和他言談舉止神態,已猜到是一位武林中的高手,只苦於平時自己對中原武林人物不大留心,倒也不知他來歷,但今日之事除非自己放手,否則恐難善罷,便笑道:「敢問大師法號?寶刹在那處名山?」

  那頭陀合掌道:「小僧乃是行腳僧人,女菩薩看不出來麼!」

  梅歸走過去對那和尚一揖道:「小生聽大師口音乃是四川人氏,我們正好是同鄉。今日小生有難,務望大師賜予援手。」

  那頭陀笑道:「阿彌陀佛,相公這估差了,我連自身何來尚且不知,有何鄉誼可言?我佛捨身便為普救眾生,此乃和尚份內之事,何須多禮?」

  查小玉在先還想謹慎從事,及至見梅歸和那頭陀道起鄉誼來,又自稱現在難中,對自己一片情意分明絲毫不放心上,想到此處不禁憤火中燒,冷笑一聲道:「好哇,這位梅公子口口聲聲道我是妖女,你這位大師是奉佛祖之命特來降妖的,我倒要請教一番,看你這降妖的和尚有多大能為?」

  那頭陀笑道:「女菩薩這話落詮了,豈不聞妖由人興,和眾生俱可成佛這兩句話?世間之上何嘗有佛?又何嘗有妖?為妖為佛只在一念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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