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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不是說生女兒嗎?」

  「你不知道你母親和舅舅是雙胞胎?」

  「雙胞胎!」

  琵琶與陵瞪大了眼睛,像是頭一回看見他們母親。

  「雙胞胎是一個接著一個生麼?」琵琶遲疑地問道。但凡話題涉及生產,多問也是無益。老媽子們只是笑,說她是路邊撿來的,要不就是從她母親的胳肢窩掉下來的。

  「是啊。」露淡然說道,掉過臉去,看的不是珊瑚。琵琶卻覺得這兩人立刻聯合了起來,藏匿了什麼大人的秘密。

  「有時候隔了幾個小時才出生。」珊瑚的聲音低了低,同樣是不感興趣的神氣,讓人沒法往下問。

  「我還以為雙胞胎要不就都是男孩,要不就都是女孩呢。」

  「不是,有時候是一男一女。」珊瑚輕聲說道。

  「所以大家都說是你舅舅救了這個家。」露道,「他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那麼沉穩。祭祖的時候他是家裡唯一的男人,看他走上前去磕頭的樣子,人人都說看小男爵,多有氣派!」

  「舅舅是男爵?」琵琶愕然道。

  「現在不管這些了,這如今是民國了。還是以前我祖父平定太平天國有功,封了男爵的。」

  「朝廷沒錢可以賞賜了,就封了一堆的空銜。」珊瑚道,「從前有句俗話:『公侯滿街走,男爵多過狗。』」

  「族裡有人說:爵位是我們賣命掙來的。解甲歸田的兵勇最壞。噯唷,你外婆過的是什麼日子唷!可是最傷心的還是你舅舅長大以後,老是氣她!」

  「國柱准是個闖禍精。」珊瑚做個怪相。

  「噯呀,別提了。他倒是對我還不錯。」

  「他有點怕你。」

  「到如今他家裡有很多地方我還是看不慣。他太太當然也有錯。我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我才不在乎,她好像也不會不高興。」

  「她也怕你。」

  她們上樓去了。露拿化妝筆蘸了蓖麻油親自給琵琶畫眉毛。佟幹拿進一隻淡紫色的傘來。

  「這是太太的傘是珊瑚小姐的傘?」

  「不是我們的。一定是哪個客人撂下的。哪裡找到的?」露問道。

  「老爺房裡。」

  「怪了。誰會進去?」

  琵琶都不曾進過她父親的房裡。

  「收拾房間的時候看見擱在熱水汀上。我還以為是太太忘了的。」

  「不是,我沒見過這把傘。」

  「也不是珊瑚小姐的?這是女人拿的傘吧?」

  「還擱在老爺房裡水汀上。」

  等琵琶不在跟前,露又把佟幹叫進來問話。

  「這一向是不是有女人來找老爺?」

  佟幹嚇死了,「沒有,沒人來,太太。」

  「指不定是半夜三更來。」

  「我們晚上不聽見有動靜。」

  「准是有人給她開門。」

  「那得問樓下的男人,太太。我們不知道。」

  男傭人也都說不知道。可是志遠向露說:「准是長子,他總不睡,什麼時候都可以放人進來。」

  榆溪也說沒見過這把傘。

  「想出去沒人攔著你,就是不能把女人往家裡帶。」露說,「我知道現在這樣子你也為難,可是當初是你答應的。我說過,你愛找哪個女人找哪個女人,就是不准帶到家裡來。」

  榆溪矢口不認,還是同意把長子打發了。

  「你知道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露問國柱,知道他跟榆溪很有交情。

  「不會是老四吧?」國柱立即便道,「是劉三請客認識的。叫條子,遇見一個叫老四的,認識他的下堂妾老七。兩個人談講起來才知道她跟老七是手帕交,姐姐長妹妹短的。過後我聽見說兩人到了一處,我可不信。她那麼老,也是吃大煙的,臉上搽了粉還是青灰青灰的,還透出雀班來。身材又瘦小。我的姨太太他都還嫌是油炸麻雀,這一個簡直是鹽醃青蛙。」

  「會這麼鬼鬼祟祟溜進男人屋裡,只怕不是什麼紅姑娘。」露道。

  「這表示你們榆溪倒是個多情種子。」國柱吃吃笑,「念舊。不是紈袴子弟,倒還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行了,行了。你掀了他的底,再幫他說好話他也不會感激你。」

  「我可沒有,是他自己說的。」

  露要佟幹放回去的淡紫色傘末了終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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