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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含笑說婚事

  仲卿在月光地裏,聽著西園這一番話,心裏更愛慕劉蘭芝這個多才多藝的女子。後來他說他來聽箜篌已兩個多月,西園倒沒有說什麼,在月亮街上默然走著。仲卿也不便問,跟著在街上走。後來究竟是西園先開口了,問道:「足下喜歡這箜篌,就是這樣聽聽就完了嗎?是否還有其他的念頭?」

  仲卿道:「老伯之前,不敢撒謊。當然,蘭芝這樣的女子,誰都願娶她為室。仲卿原也有這樣的癡想。但小小的一名書吏,未必能合劉府的意思。所以晚生只得把這樣癡想,暫時丟下。晚生幼年,也學了箜篌,現在晚上,來聽一兩次,於願足矣。」

  西園道:「足下這番話,倒還謙虛。至於你說小小一名書吏,不能合劉府的意,那倒不然。老弟你好好地做,也許啊,三年兩年,就做到了縣尉;又過一兩年,又做上了縣令,這樣的升法,焉知你做不了府君。」

  仲卿道:「是。雖有這樣的看法,可是晚生不宜亂說。至於婚事,當然先看目前,那未來的事,誰又知道。所以晚生聽聽箜篌而已,不想其他。」

  西園道:「這也好。我給你留意吧!」兩人說話,到了回家分路所在,仲卿告別。

  這焦仲卿還是來聽箜篌。劉洪在六、七月裏也曾會晤到兩次。仲卿只說是偶然碰到,當時也就過去了。

  又是八月晚上,西園走出劉家很晚,天上的月亮,已到將圓的時候,門口的樟樹,被月亮照著,濃蔭罩屋。樟樹外頭,月華滿地。劉家送客關門,噗通一下響,只見一個人影,從牆角邊一閃,往當街而去。

  西園想著:「這又是仲卿吧?」於是就喊道:「仲卿!」

  那個人影,就此停止不走。等西園走了過去,便迎上前來道:「老伯,今天回家太晚了。」

  西園道:「由四月到現在,你還是來聽箜篌?」

  仲卿笑道:「回家也沒有什麼事,現在晚間還熱,出門這麼一彎,就到了聽箜篌的地方了。」

  西園走著帶了笑容,便道:「現在天氣已經交了秋季,一個多月了,晚間不算熱,足下要來,倒不問他天氣熱不熱啊,這話對嗎?」

  仲卿道:「是!聽一聽,不妨事嗎?」

  西園已經離開劉家大門,相當遠了,便道:「我不是說過嗎?夜裏所彈,人家都聽得見,聽聽何妨?不過這樣聽法,劉府似乎還不知道。」

  仲卿道:「我也不必要他家知道。」

  西園慢慢地走著,問道:「蘭芝由夏天彈箜篌到冬天,由冬天又彈到夏天,你都來聽。可是到了冬季,晚上冷得很,足下還來聽嗎?」

  仲卿道:「那……那自然不來了吧!」

  西園道:「我本來可以把你聽箜篌的話,告訴劉府,那蘭芝就不好再彈了。你足下也不能夜夜來聽了。我要……」

  仲卿道:「老伯還不必告訴他家吧。」

  西園道:「那就是蘭芝往下再彈。」說時,用眼睛望著他。雖然,眼睛望人晚上還看不見,可是頭微微昂著,可以看得出來。

  仲卿道:「自然,晚生夜夜前來聽取。」

  西園道:「她要是出嫁了呢?」

  仲卿聽了這話,心中很是難過,頭低了下來,看著大街上鵝卵石子,踩著沙沙地走了幾步,才道:「自然是算了。」

  西園也默然地走了幾步,然後道:「我明日到劉家去,和他們略微提上一提親事。雖然不見得立刻答應,也不見得全會拒絕。事在人為吧?」

  仲卿聽說,便道:「哎喲,老伯!」說時,把兩隻手一揖,高高比齊鼻樑邊。

  西園道:「足下何意,我不明白。」

  仲卿道:「老伯提上一提,當然是好,可是我沒有什麼可以誇耀的。」

  西園笑道:「沒有什麼誇耀的嗎?你聽箜篌有半年的歲月了,誰人都不知道,這就可取啊!」

  仲卿道:「這個……老伯不提也罷。」

  西園笑道:「明日我自會見景生情地說話。你過兩天聽我的回信吧。」

  仲卿聽了西園的話,自然是一憂一喜:憂的是自己當一名書吏,恐怕十之八九不能成事,那就箜篌也聽不成了;喜的是難得文西園這樣好心,說不定會有玉成的一日。當時也沒有其他話可說,含著笑容,告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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