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孔雀東南飛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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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西園到劉家去,講完了書,便對蘭芝道:「請你母親前來,我有話說。」說話的時候,臉上帶了笑容。 蘭芝站了起來,便道:「先生說話,臉上帶有笑容,難道我家裏還有喜事嗎?」 西園坐在先生位上,將炕桌敲了兩下,便道:「喜事,當然是有。」說著,對蘭芝身上望了一望,因道:「我告訴你一件新鮮事。學生彈的那箜篌,居然有人聽入了迷。由四月到現在,每夜都來聽。」 蘭芝道:「我那種箜篌,還有人聽得入迷?但不知這是什麼人?據我猜一定是位老者。」 西園道:「不,此人僅二十歲左右。」 蘭芝道:「僅二十歲左右?」看這樣子,不便再問,於是就沒有作聲。 西園道:「這個人聽你的箜篌,每當昏夜,尤其是月輪當頂之夜,就在你這窗戶外邊,那院牆腳下,靜立著一兩個時辰。當然,他只是說好、好、好。這個人自然你家中人不知,你也不知。他也不指望你家中人知道。」 蘭芝道:「那麼,先生怎麼知道的?」 西園道:「我起初也不知道。有一次四月裏碰到他,他說了是聽箜篌。最近又碰到他,他說還是聽箜篌。而且不止一回,學生每次彈,他都在聽,這不是入迷嗎?」 蘭芝道:「原來如此。從今晚起,我不彈了。先生知道流水高山,學生不配。」 西園道:「我不提什麼人,學生這樣說了,我也不來怪你。可是說起來,他是我的世交,也是你兄長劉洪的朋友。」 蘭芝道:「是哥哥的朋友?但熟人裏面,沒有喜歡箜篌的人哪。」 西園道:「我就告訴你吧,是焦仲卿。」 蘭芝聽了這話,臉上有點兒紅暈,答道:「哦,是他。」 西園望著蘭芝一下,因道:「我也曾問他,何以對箜篌有這深沉的嗜好?他說,幼年時候,學過箜篌。我說,你何以不進去聽呢?他說,彈箜篌的人,並非男子,恐怕未便。這倒說得有理。」 蘭芝為難起來,說仲卿不該,似乎沒有這個道理;說仲卿該聽,自己是女孩兒家,也不宜說,便道:「那就……那就由他聽吧。」說畢,起身欲走。 西園道:「別走,請你母親過來,我有話說。」 蘭芝想:「如果不答應,這是先生之命,似乎不便不理;要答應吧,這裏面又似乎有文章。」便點頭答應一個「是」字,慢慢地起身便走。當然,西園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文氏前來,便道:「哥哥叫我前來,有什麼話要說嗎?」 西園指著右邊棉墩道:「你且坐下,有話細談。」 文氏這就在指的棉墩上坐下。 西園道:「我來問你,劉洪朋友裏面,焦仲卿這個孩子,你看來怎麼樣?」 文氏道:「我看還不錯。」 西園道:「你看來還不錯,這就要談到你我要談的這件事上了。論起你女兒蘭芝,雖然你我是堂兄妹,但是她拜門做我的學生,這親戚分兒上,也不亞于親外甥啊!既不亞于親外甥,外甥親事,我就當留意。現在經我眼睛裏仔細看來,焦仲卿這個孩子,似乎還不錯。雖然還沒有提到親事,只要我們有這意思,當然就成。現在就看你的意思如何?」 文氏道:「論人呢,當然老實。不過往前程一看,這孩子恐怕沒有發達的指望吧?」 西園道:「不然。幾多大人物、大豪傑,當他未發達的時候都不怎樣好。只要看看本人有沒有學問,肯不肯用功,才能決定他的前程。」 文氏道:「你這話,也有理。不過婚姻大事,不能三言兩語定規,須等候查訪查訪。還有一層,我還有話問問姑娘,看看她的意思如何。」 西園道:「我也不過提出這樣一個人,自然他的家中如何,他的衙裏事情如何,還得查訪。」 文氏聽了這話,點了兩下頭。西園看這事情的初步,似乎腳已踩穩,暫時提到這裏為止,又和文氏提了一些別的話,就此告辭。 文氏晚間無事,便到蘭芝屋裏來閑坐。蘭芝看母親天色黑了,仍到自己屋子裏來閑坐,平常不是這樣,一定是西園提的事,她來探探口風來了。自己也裝了不知,拿了一卷書,一人坐在燈下,攤開來細看。文氏擠在下手坐定,因道:「我兒不必看書,還是織絹為是。」 蘭芝道:「織絹剛剛停了,現在休息休息吧。」 文氏道:「織絹是為了兒好,兒說是剛才停了,那也罷了。現在你哥哥朋友,交得很多,兒看哪個好些?」 蘭芝還在看書,隨便答道:「哥哥的朋友,我怎麼曉得。」 文氏道:「有個人,你也認得他,就是那焦仲卿。」 蘭芝道:「這個人,倒見過一兩次。」 文氏道:「這個人,我看,倒很老實。」 蘭芝把書卷著,對母親道:「這個人倒是很自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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