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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十章 婉拒縣令媒

  車子到劉家門首,蘭芝看自己陪嫁的箱子,也都陸續挑進門內,那些挑夫都在解下擔子。自己一下車,心裏這就想著:「見了母親,首先怎樣對她說明白呢?」心裏不住地打算,腳也慢慢地走。走過南邊披房,見老母正在堂屋站著。蘭芝低了頭,走進堂屋,走到老母面前,就深深道了個「萬福」。

  文氏聽了挑夫的話,已知蘭芝回來的原因。她掀開袖子,將兩手一拍,很氣憤地道:「你今天自己回來了,是誰都沒有料到的事啊!我對你真是盡了心的。十三歲,就教你織絹;十四歲,就教你裁剪衣服;十五歲,你又會彈箜篌,而且彈得很好。你在幼年的時候,本來念了書不少,十六歲的時候,除讀書之外,又教你許多禮節。到了十七歲的上半年,才把你嫁出去。不知道你什麼事得罪你家婆婆,一下子就把你休了?蘭芝,現在你總沒有什麼話,你是自己回來的呀!」

  蘭芝聽了母親這一番話,自己羞得臉上通紅,良久,才道:「媽媽,若問兒犯了什麼罪過,才把兒休了回來,兒自己都不明白。總而言之一句話,婆婆不喜歡罷了。」

  她嫂嫂方氏,就從屋裏跑了出來,執著蘭芝一隻手道:「妹妹既是回來了,這裏面自有很大的曲折。妹妹到我房裏去歇一歇,回頭有什麼話,再讓妹妹談一談。這個時候,急忙要你說出緣由來,反而說不清楚的。」

  文氏點頭道:「好,你先到嫂嫂房裏坐坐吧。」蘭芝這就隨嫂子進房去了。

  當蘭芝回來兩天之後,焦家怎樣休妻的經過,大家才完全明白了。原來是婆婆休了這個媳婦,兒子卻沒有休妻,還在府君面前稟報,要把蘭芝接回去。

  有一天,文氏看她女兒坐在她自己房裏,手上拿了針線,有一下沒一下地縫著,於是也陪了女兒坐著道:「焦家雖然仲卿沒有休妻的舉動,可是他的母親,太不講道理。我的女兒不能再送到焦家,坐那暗無天日的牢裏。」

  蘭芝把針線插在手縫的絹邊上,就對母親道:「媽媽,你這是什麼話!兒所嫁的是焦仲卿,並非他的母親。現在仲卿對府君去詳細稟報,自然,不出幾天,府君會有公事到來。那個時候,兒儘管回去。仲卿的母親雖然家法甚嚴,但有朝廷法律管著她,兒只要照規矩行事,她也不能過甚啊。」

  文氏歎口氣道:「倘使仲卿詳稟府君,府君不理,兒又怎麼辦?」

  蘭芝道:「仲卿說過,他不再娶,我不再嫁。」

  文氏道:「哦,你不再嫁!可是,你當想一想,你母親在一日,自不會叫你挨餓。萬一有一天我死了,你哥哥會把三餐飯供養你一個閒人嗎?」

  蘭芝道:「這件事我早已想到了。你老人家還非常康健,也許死在我後頭。縱然死在我前頭,你老人家教給我許多本領,那也會自己弄到飯吃的。」

  文氏道:「哦!你是這樣一個算法。可是你哥哥不會這樣容易讓你這樣盤算吧?」

  蘭芝道:「此外我還有一個辦法。」

  文氏道:「還有什麼辦法?」

  蘭芝道:「說早了,沒有用。我有什麼辦法,到了那時,我自然會拿出來。」

  文氏還要說話時,恰好是劉洪經過,站在門外,對蘭芝道:「妹子,我要插上一句言語。焦家對你,已經是恩斷義絕,你要和仲卿守些什麼?」

  蘭芝道:「我與仲卿,並沒有恩斷義絕呀。遠處不說,我回家那一日,他騎馬送我到大渡口。這還不算,又過了河,又送我一程。直到我們家門口,我才要他回去。哥哥,這是恩斷義絕嗎?」

  劉洪道:「雖然仲卿本人不壞,但他那個老娘,真是世間少有的凶婆婆,千萬不能共處。當然,妹子再嫁的話,必定要睜開眼睛,挑一個千好萬好的人家。這件事,妹子儘管放心,做哥哥的決不辜負你。」

  蘭芝道:「哥哥,話不能那樣說。譬如你自己吧,倘有朋友言語上得罪了你,難道你就和他一家都恩斷義絕了嗎?」

  劉洪道:「照妹子的意思,只要仲卿肯來接你,你還到他家去。」

  蘭芝道:「那是自然。」

  劉洪把這句話聽在心裏,當時也沒說什麼,只對蘭芝微微一笑,自行走開。他心裏想:「妹妹和焦仲卿的感情果然不錯,據仲卿自己說還要稟報府君,如果府君贊助仲卿的話,仲卿必然前來迎接妹妹,這事倒不好辦了;莫如先到府裏,托公子勸他父親,把焦仲卿的請求完全擋回。」

  劉洪自己斟酌了一下,覺得這樣辦有好處。看看家裏無事,就向廬江府而去。劉洪走的路,當然是熟路,下午就到了府裏,立即去找公子。公子排行第五,還只十九歲。他姓李,單名一個字叫平。這日劉洪來找他,正好他閑坐房中,在打算上哪裏去玩。

  李平道:「劉洪,你好幾天都沒來,家裏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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