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中原豪俠傳 | 上頁 下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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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絕頂斜陽喜逢逃世客 荒山冷月險過鬥棋亭 平生回頭看時,見有一個老道,約莫五十上下年紀,一把黑鬍子長長地拖到了胸前,前頭半白的頭髮,梳了一個朝天髻,並沒有戴道帽。身上穿著一件藍、白布塊拼成的道袍。赤了雙腳,穿著草鞋。手上拿根木頭拐杖,彎彎曲曲的,在杖頭上掛了一隻黃色幹葫蘆。心裏一看,便知道是那位大俠了,立刻躬身一揖,站在路邊,誠誠懇懇地道:「弟子等候多時了。」 那道士抱住拐杖,連連地作下揖道:「不敢當,不敢當,你這位少爺,大概是來拜訪我們老師父的,你認錯了人了。」 平生道:「我是有人介紹我來的。」 那老道摸摸鬍子,笑道:「當然是有人介紹來的。若沒人介紹,怎麼會找到這華山上來呢?」 平生道:「聽道長這樣說,老師父在什麼地方,道長是知道的。那麼,請道長引我去見他,可以嗎?」 老道道:「那倒沒有一定的地方。不過,他遲早總是要回到這山上來的,你要會他老人家,就在這華山上等著吧。」 平生道:「我專程來拜訪老師父的,當然可以等,但不知要等多少時間。」 老道道:「回來的時候,可沒有一定,也許是三五天,也許是十天半月。假如他老人家在外面玩得高興的話,也許周年半載才回來。」 平生聽了這話,倒躊躇起來,望了那老道發愣,倒沒有說什麼。老道手扶拐杖,摸摸鬍子笑道:「你若是不能等,不如把話對我說了,等老師父回來,我轉告他。」 平生道:「我有一件大事,在下個月要辦,不然,我就在山上等過一年也不要緊。若是等一個月,我還可以等的。」 老道笑道:「你閣下是客邊人,我不能冤你,有道是江湖會的是有緣人。只要你閣下有緣,遲早總可以會著的,你看太陽已經快要落土,回北峰去安歇吧。」 平生聽他的話音,雖不是那位大俠,似乎也有點來歷,便向他拱拱手道:「老道長既是這樣說了,我還是到北峰去住著,明日再到這裏來等候。」 老道微笑道:「他並不在華山上,你要到這裏來,不是多此一舉嗎?」 平生道:「向道長多多請教,也是好的。」 老道笑道:「我懂得什麼,只會吃飯。」 平生道:「道長不必客氣,我明日再來請教。」 老道長摸摸鬍子微笑。平生恭恭敬敬作了兩個揖告別,回北峰來。到了次日日落的時候,再回蒼龍嶺去。這日倒不寂寞,老道已是先在這裏等候。談些華山掌故,關中人情,卻也很有趣。老道葫蘆裏帶有水,說得口渴了,還相敬一杯,連過了三天,都是這樣。平生有意無意之間也曾叩問那大俠的行蹤,老道只是微笑。到了第四日,老道一見面就告訴他道:「秦少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老師父今天上午回來了。今天他不願出來,明天你到嶺上來等候,總有一個相逢的機會。」 平生道:「道長已經替我先通了嗎?」 老道笑道:「他老人家心裏明白,用不著多說。」 平生練武術,雖不相信神話,但是武越練得好的人,行蹤越神秘,這是自己所知道的。老道如此說過,也就不去再問了,很高興地回到北峰靜宿了一夜。 到了第二日,天還不曾發亮,平生就一骨碌爬起身來,直向蒼龍嶺上奔去,到了嶺上張望時,四周黑氣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只有手扯了鐵鍊,挑了一塊乾淨些的石頭,半側了身子坐著,對著嶺上下,眼也不眨地只管看來看去,一直熬到東方發亮,雲彩變成了紅色,這才把心定了下去,順著石級,一步一步地朝上走去。但是把這條嶺脊都走完了,還看不到一個人,更不用說有斑白頭髮的老道了。 那太陽慢慢地由東邊山峰上吐出,向下看山腳下的幾處山谷中冒著青煙,正是那裏的道觀,開始燒火做早飯。那老道也曾說過,那位師父,太陽高過了三丈,他就不見人的。這上午又是不能見了,不過自己終究要等。也許他偶然地會在這時候出來,那就失過了機會了。因之挑了一塊平坦些的地方,就露天睡了一覺。醒過來,吃了些乾糧,並不離開這山嶺。挨到這日下午,眼見太陽慢慢地靠近了西邊山峰,自己興奮起來,只是東張西望,太陽由奪目的白光,變成了金紅,但看四處山頭,都帶一種如有如無的煙霧。山上的草木,不是綠的,變作青黑了。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道:「要求見這老師父一面,實是難極了。」 一言末了,身後有人答道:「有勞久候,對不住。」 這人雖是中州人,卻還帶了南方口音。回頭看來,一位老道,將一根青布帶束著半白的頭髮。頭頂心梳了一隻小小的牛角髻。身上穿一件黑白塊百結短道衣,攔腰系了一根粗線繩。面孔圓圓的,一部長到半寸的白鬍子茬圍繞了腮幫子。下面穿一條系腳褲,赤腳登著黃布方頭鞋。腋下夾了一棵兩尺高的松樹秧子,向人笑嘻嘻的,滿臉皺起許多道條紋。雖然他滿臉有皺紋,但是他皮膚裏面,泛出一道紅光,充滿著春氣。平生一點兒也不考慮,立刻趴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站起來又是一個深揖。那道人笑著拱手道:「閣下是新人物,何以行此大禮?」 平生道:「見老師父,本當叩頭。況後輩還是為了大眾。」 老師父笑道:「仁兄辛辛苦苦到華山上來找我,難道不是為了自己不成?」 平生道:「雖然也為了自己,但是為自己還在小處。」 老師父笑道:「呵!這話很有曲折,請坐下來談吧。」 於是他坐在上面一層石級,平生坐在下面一層石級,半側了身子相對說話,平生道:「我曾聽了郁師伯說,老師父是當今一位大俠,南北各省的豪傑,凡是功夫到了頂的,都知道老師父。只要老師父一句話,無論叫他幹什麼,沒有不遵命的。」 老師父摸摸蒼白的絡腮鬍子,微笑道:「他又多嘴,我是個出家人,要終年處在深山。雖然江湖上認得幾個人,恐怕他們也把我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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