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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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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瞅了他一眼笑道:「你外行不是,求戀有時是需要魯莽的。然而看什麼人,至於像我這樣在人海裏翻過筋斗的人,什麼手段都不能向我進攻,除非我願意。」 亞英笑道:「好一個倒裝文法的詞令。在沒有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心裏冷了大半截。」 青萍伸出右手,將食指疊在中指上,壓住大拇指,猛可的一彈,啪的一聲響,望了他笑道:「這孩子學壞了。」 亞英坐著伸出兩腿,兩手提起西服褲腳管來,又把兩手互相搓挪了兩下,笑道:「你不是說需要魯莽一點麼?」 青萍道:「現在且把你自己放到一邊,你和我參謀一下,我怎樣對付這個傢伙?」 亞英道:「你還用得著我來作參謀嗎?你已說過了,什麼人也不能向你進攻。」 青萍道:「然而你要知道,他是一個發了財的投機商人。他發財是發財了,還在公司裏充當平凡的職員,遮掩別人的耳目。」 亞英道:「這是他為人,與他對你的那份企圖,以及你如何應付他的手段,有什麼關係?」 青萍笑道:「當然是有,他若不是一個發國難財的人,他會曉得黃小姐不是一個窮小子所能接近的人。」 亞英皺眉道:「青萍,你何苦這樣損自己。你把這話對我說不要緊,我已十分的瞭解你。若是讓別人聽到。以為你是一個惟利是圖的女子,那成什麼話?窮小子真不能接近你麼?我就是一個窮小子。」 青萍笑道:「你是個例外呀,你愛惜我的名譽,比我自己還要懇切些。然而我即不能爭這口氣。」 亞英兩手同搖著道:「又來了。」 青萍站了起來,掀開門簾子一角,向外面探望了一下,依然回到沙發上,掏出懷裏的一條綢手絹,在大腿上折疊著,眼睛皮垂了下來,直射在自己大腿上,不向旁邊斜溜一下,她把手絹折疊的成了一小塊,卻把右手巴掌伸直了,只管在上面當熨斗撫摸著。亞英料著她有什麼話要說,可是在她未開口之先,不便問她的話,只得取出紙煙盒子又來吸煙。 青萍不抬頭,只撩著眼皮,看了他一下,笑道:「他們不來,我們繼續把話談下去吧,這種人我打算教訓教訓他,你覺得我這個辦法對嗎?」 亞英道:「我看著,都是有點『那個』的。」 青萍抬起頭來,向他嫣然一笑道:「『那個』這一名詞,怎樣的解釋?」 亞英道:「隨便你怎樣解釋都可以,你不說我接近你是一個例外嗎?憑這個例外,我就有點那個。」 青萍將手裏折疊的手絹捏成個團團,向他懷裏一扔笑道,「好孩子!說話越來越乖巧。」 亞英笑道:「雖然如此,但是你又說,我們終於不過是一個朋友。」 說時,他把那手絹拿在手上播弄了幾下,送到鼻子尖上嗅著。 青萍笑道:「這個問題,我們作為懸案吧。四川人說的話,懲他一下子。」 亞英道:「你怎麼樣子懲他呢?」 亞英是毫不加以思索的把這話說出來了。可是他說出來了之後,腦子裏立刻轉了一個念頭,懲他一下子,是把他弄得丟丟面子呢,還是敲他幾文?關於前者,那無所謂。關於後者,那或者有些不便之處。他的面色隨著他心裏這一分沉吟,有點兒變動。青萍笑道:「你有什麼考慮嗎?」 亞英道:「我考慮什麼?這個人又不和我沾親帶故。」 青萍笑道:「好的,你聽候我的錦囊妙計吧。不過有一層,這件事,你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宏業夫妻。你聽,他們來了。」 隨著這話,果然是這對夫妻來了。 黃小姐這一頓飯,專門是為這三位客人請的,並沒有另請別個,辦了一桌很豐盛的菜,款待得客人不便全走。宏業只好留下二小姐,自己單獨去赴另一個約會。這裏散的時候,大家同散。青萍說的那個錦囊妙計,也依然沒有宣佈,亞英只好悶在心裏。當晚亞英回到旅館,就沒有再向別處去,一人在屋子裏靜靜地想著,黃小姐對自己的態度,漸漸地公開起來,到了什麼話都可說的程度。然而同時她又坦率地說,彼此談不到愛情,其實男女之間相處得這樣好,不算愛情,也算是愛情了。 她那三分帶真,七分帶玩笑的樣子,頗像是玩弄男子,莫非她有意玩弄自己?不然的話,以她那樣什麼社會都混過,什麼男子都接近過的人,何以會像外國電影故事似的,一見傾心呢?他放了一盒紙煙在手邊,坐在陳舊的沙發上,只管吸煙出神。他繼續想著黃小姐是不是玩弄男子的人,她不是有個計劃,要開始玩弄一個發國難財的商人麼?聽她的話,好像是要讓那人蒙著一筆巨大的損失,一個有身份的小姐肯做這樣的事嗎?想到這裏,他抬起頭來看到一樣東西,使他有些警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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