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小西天 | 上頁 下頁 |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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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在桌上攤開紙筆墨硯,寫了一張字條,交給茶房,送到賈多才屋子裏去。這位賈先生自昨晚看到了朱月英以後,他覺得天下事總是個緣,何以在西安又會遇到了她,這件事倒不是尋常的際遇,很可以留意的。他心裏既是這樣的想著,就只管籌劃那進行的辦法。這時李士廉寫了一張字條來,倒是深合其意。字條上寫的是: 多才兄: 弟已知兄意所在,今天下午七點鐘,請到小弟房間來,燈下看美人,妙哉妙哉!如何如何?書不盡言弟即請大安。再者,此事系交情性質,並無任何花費等項,知關錦注,合併奉聞,請兄務必按時前來可也。為盼為禱。 弟士廉拜上 多才看了這字條,也沒有去細揣文理,可是心裏大大地明白,知道是士廉約好了那位姑娘在他屋子裏會面。雖然不知道士廉如何就同那位姑娘接洽好了,不過他沒有十二分的把握,不會來約會著七點鐘相會的。他既然有了字條前來,就按時而去。 他心裏想著按時而去,然而他卻是按耐不得,只到五點多鐘的時候,就用平安剃刀,將鬍子刮了一個乾淨。頭也對著鏡子梳了又梳,最後還開著箱子,換了一件乾淨衣服,周身都收拾齊備了,看看手錶,還是不到六點鐘,心裏這就想著,且不管他,先到士廉屋子裏去等候罷。不想,姓李的倒很守時刻,這時鎖了門,在茶房前留了話,七點鐘以前准回來。 賈多才來早了也不好,只得走出院子來,他曉得王家巷子,就在這小西天後門外,於是順步向後門口走了來。當這天黑未黑的時候,叫作黃昏,善懷的婦女們,自古就感到這個時候,是不大受用的,因之那位月英姑娘,也未免俗,走到大門外來望望藉解煩惱。賈多才這裏走出來,兩人正好是頂頭相撞,她見過幾回面,當然是認得,立刻紅了臉,將頭低了下去。賈多才是無所謂的,將她呆呆看了一晌,低聲道:「喂!你不是約好了到那位李先生屋裏去的嗎?怎麼還不過來呢?」 月英見人家只管望著,本來也就有些不好意思,他這樣的平空一問,也不知道他話由何起,立刻扭轉身軀,就跑進去了。當她走的時候,似乎鼓著小腮幫子狠狠地瞪了一眼。賈多才心想,怪呀,李士廉都介紹著和我會面了,為什麼她倒對我有生氣的樣子呢?是了,必是李士廉在他們面前花了錢。若是為這點小事,那也不算什麼,賈先生也並非花不起錢的人啦。他這樣想著,不免站在後門口發呆。可是那位精明的胡家嫂子,早就在裏面看到了,立刻笑嘻嘻地跑了出來,向賈多才勾了兩勾頭,問道:「你老不是小西天的客人嗎?」 賈多才道:「是的呀,你大概還托過茶房要找我吧?我姓賈。」 胡嫂子眼珠轉了兩轉,笑道:「哦哦哦,是的,他們說過,在街上碰到一回賈老爺的,還多謝你,把他們送了回來呢。天黑了,我們家燈亮也不好,要不然,請賈老爺到我們家坐一會子去。」 賈多才道:「你們不是要出門去嗎?」 胡嫂子道:「喲!天都黑了,我們還到哪裏去呀。」 賈多才聽她根本否認出門,大不高興,難道說,李士廉約著七點鐘燈下看美人,那是看鬼嗎?便冷笑道:「你們這些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我告訴你說,你們窮人既是想沽人家的光,一沒有知識,二沒有能耐,要靠人,這就得拿出一番誠心來。偏是學走還沒有學到,就要學跑,你不但是愚弄不到人,反叫人家好笑。這時候我且不說什麼,回頭我看你把什麼臉面見人?」 胡嫂子好意出來招待他,倒讓他蓋頭蓋臉罵上了一陣,也不由怒從心起。便咦了一聲道:「賈老爺,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好端端的,也沒有得罪你,你罵我作什麼?人不求人一般大,水不流來一樣平,我們窮我們的,只要一不偷你的,二不拿你的,有什麼見不得你,這不是怪話嗎?不錯,我是請小西天的茶房,求過你的,也沒有得著你什麼,犯得上見你低頭嗎?」 這胡嫂子究竟是個老向外邊跑的,說出這些話來,鬧得賈多才沒法再說什麼,於是將袖子一摔道:「不和你這種無知無識的東西說話。」 說畢,掉轉身就向小西天裏面走來。這在他,可以說是把買月英作妾的心事,完全斬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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