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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包宇塵接過支票一看,是一千元,笑道:「我向來做事,直捷痛快,你這種辦法,我極贊成。這是你的私款,我決不動用一文,若是有多,我依舊送回來。」

  汪瑞軒用手拍拍包宇塵的肩膀道:「諸事都望幫忙,這樣說,就太分彼此了。」

  包宇塵含著笑將支票收起來,又和汪瑞軒談了片刻,說道:「你的客多,我也不久在這兒坐了,免得耽誤了你的事。」

  說著,告辭就走。汪瑞軒拱拱手道:「總望幫忙。」

  包宇塵道:「那不成問題,你放心,總可以設法取消。」

  汪瑞軒道:「據老兄說,一時就取消,不便轉圜,壓置一下,亦無不可。」

  包宇塵道:「你放心,我看事行事,能夠取消,也未可知。」

  汪瑞軒聽他這樣說,自然十分滿意,一直送包宇塵送到大門口,等他坐上馬車,他才退回去。包宇塵今晚見汪瑞軒,無非賣一個人情,不料他一出手,就送了一千元,真是喜出望外。他本來可以回家了,身上一有了錢,精神就不覺興旺起來,又坐他的馬車,到西方飯店來,要找朋友消遣消遣。這西方飯店十二號,是個許五爺賃下的。專門供著出城的朋友,在此談談天,賭賭錢的。

  許五爺雖不是議員,卻認識議員很多,議員來了,有煙可抽,有花可看,每晚總是座上客常滿。所以這個地方幾乎成了一個議員的小俱樂部。包宇塵走進房來,正中屋裏有四五個人在那裏坐著談天,看見他進來,大家笑著點了一個頭。上手是間小房,放著門簾,門簾子裏面,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音,鴉片氣味,十分濃厚。下手房間,有四個人在那裏打麻雀牌,又是嘩啦嘩啦的響聲。恰好一邊是文場,一邊是武場。四個人之外,有一個穿絳色旗袍的女子,兩隻手捧著一個橡皮溫手囊,坐在桌子犄角上。因為她是側著身子的,看不清她的臉,包宇塵輕輕地走到她後邊,卻把脖子伸得長長地伸到她面前去,笑道:「我看看是誰?」

  那女子猛然一回頭,笑駡道:「要死的鬼,嚇我一跳。」

  說著,拿一隻手不住地捶胸口。坐在這女子一邊的,是包宇塵的好友黃同秀,他笑著對那女子道:「紫娟,他好好地嚇你一跳,你不能依他。」

  紫娟道:「總要玉妃收拾他,他才不敢作怪呢。」

  上手一位打牌的劉純,笑著對紫娟道:「你把那只小哈叭兒,老關在浴室裏做什麼,還不叫它出來?」

  紫娟道:「這條狗我打算送給包老爺,不知道包老爺要不要?」

  包宇塵道:「我看看,是個什麼樣子的狗?」

  說著,他就走到床後面去,要去開浴室的門。只聽見裏面有女子的聲音叫道:「呵唷唷,我不來的。誰?我要罵了。」

  包宇塵一聽,正是玉妃的聲音,連忙縮住腳走了回來,用手指著紫娟道:「你這個壞孩子。」

  滿桌子打牌的人都笑起來了。一會兒玉妃在裏面走了出來,一隻手理著鬢髮,一隻手也指著紫娟罵道:「你罵得我好。」

  紫娟道:「我罵你什麼?」

  玉妃道:「你沒罵我,不知道哪個爛了舌頭的罵我?」

  劉純點點頭,笑道:「好呵,總有日子和你算賬?」

  玉妃走到劉純面前,低著頭,一直望到他臉上去,問道:「算什麼賬?」

  劉純故意把臉往前一就,玉妃躲避不迭,滿桌子的人,都狂呼大笑起來。在這笑聲中,劉純對門的富優仕,牌成下來了,卻是一副清一色,大家才止住了笑。

  富優仕因紫娟坐在下手,回轉頭,笑著對她說道:「我這一牌,要謝謝你。不是你引得玉妃鬧起來,他們不會這樣烏七八糟亂放牌。」

  說著,在面前籌碼裏面,拿了兩支籌碼,放在桌邊條几上頭錢的籌碼裏面,說道:「這就算報酬。」

  紫娟笑道:「謝謝。」

  玉妃在一邊看見,眼珠一轉,便牽著包宇塵的衣裳角,坐到旁邊的沙發上來。先將眼皮往下一頓,好像很有心事的樣子,說道:「我猜你今天晚上要來,所以先來等你。」

  包宇塵本來是很喜歡玉妃,現在又有了一筆渾財,正是千金買笑之時,說道:「你不用往下說,我全知道了,明天在這裏和你打一場牌,還不行嗎?」

  玉妃馬上就笑起來,問道:「當真的?」

  包宇塵道:「我何必說謊。」

  玉妃道:「黃老爺都和紫娟做了這一個場面。你要是不替我做面子,好意思嗎?我看還是移到我那裏去打吧,叫他們燒幾樣小菜吃吃。」

  包宇塵道:「還是這裏好,我還有別的事情。」

  玉妃道:「只要撐得起場面來,倒也不一定在班子裏做花頭。」

  就隨著包宇塵的口氣說下去。一面在茶几上三炮臺煙捲筒子裏拿了一根煙捲,擦了火柴,將它抽著也不過抽了三四口,就遞給包宇塵,包宇塵連忙接著。玉妃站起來又倒了一杯茶,先呷了一口,然後也遞給包宇塵。和包宇塵坐在沙發上,牽連不斷地引著他說話。

  一會兒工夫,牌已打完了。那贏家富優仕,一拍包宇塵的肩膀道:「好親熱!」

  紫娟將身子一讓,用手拍了一拍沙發,說道:「坐下。」

  富優仕笑道:「這裏哪有我的座位?」

  紫娟道:「得了吧。」

  便扯富優仕的衣服要他坐下。富優仕當真坐下來了,輕輕地問包宇塵道:「這兩天,會見張成伯沒有?」

  包宇塵道:「會是會見一次,那個話沒有提。成伯這幾天借到一筆外債,快活極了。但是債雖借到了,要薪索餉的,到處地找他,躲債反而躲得更厲害啦。」

  富優仕道:「這事怎麼辦?我想回南吧,前功盡棄,不回南吧,擺到什麼時候呢?」

  包宇塵道:「你說和蕭雨辰交情還好,何不在那方面想一點兒法子?」

  富優仕道:「財政機關的事,他也是愛莫能助。」

  包宇塵道:「他現在是府方一個大策士,弄個把運使關監督,那有什麼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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