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京塵幻影錄 | 上頁 下頁 |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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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鑾保也坐起來了,用巴掌一拍大腿道:「著著著!我竟沒有想到此層。」 兩個人磋商一陣,鄒常合獨立擔任郡縣兩館,開兩個賑災會。限三天以內把掛招牌印快郵代電,發表宣言,一齊都辦成功。這個時候,也不過晚上三點鐘,三小時內,何鑾保就做了三個賑災會的發起人,這事總算辦得很有起色了。先後五日,他就在北京城裏,找出十三個地址,組織了十三個賑災團體。這時,唐雁老主辦的賑災會,也只剛借了一所公產的房子,開始佈置。門口也不過只貼了一張賑災會籌備處的條子。那何鑾保湊合的十三個團體,轟轟烈烈,已經先後宣告成立了。他們這些會裏,用了鄒常合的計劃,有幾個通訊社的記者,在家裏訪了許多賑會的消息,儘量地發稿子。 這個時候,報上登著,各省打來求賑的電報,一天總有數起,湊上北京這些賑災會的消息,熱鬧極了。凡是闊人,是不很大看報的,不過囑咐手下人,將有關係的,剪著貼在本子上看一看罷了。唐雁老也是這樣。這天,他坐汽車出去,叫聽差揀了兩份報,送到汽車上來看。他一翻開報,水災的新聞,載了大半版。裏面有一條新聞說:北京的賑災會,現在已經有了十四處,都是些名流主辦的。這些會裏,以周鼎勳、唐雁程主辦的華北水災賑濟會,規模最為宏大。現在正擬互相聯絡,以資進行雲。 唐雁老心裏想道:「什麼!何鑾保在這幾天之內,他果然組織了許多機關,恐怕也是適逢其會。不過他們真要擁戴起我來,我倒可以借此活動。這兩天是我到北戴河去了一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下。他若是知道我回來了,今天晚上,或明天早上,他必定來見我的,我看他怎樣說。」 自己這樣想著,以為就很料得定了,誰知自己一到家就看見一輛汽車,停在門口,看一看那汽車的樣子,並不是熟人的車子,自己一下車,便問門房,是誰來了。門房說:「是何鑾保先生來了,在外邊客廳裏,等了半天呢。」 唐雁老一個人自言自語道:「他也坐汽車了,叫他進來吧。」 唐雁老進上房去,自己休息了一會兒,再到內客廳來,何鑾保又坐在那裏等,面前擺著一大疊稿子。何鑾保見唐雁老進門,便站起身來。唐雁老笑著問:「你的事,辦得有些成績?」 說著,自己先坐下來。何鑾保便將面前擺的稿子,分作幾疊,雙手捧著,彎著腰直送到他面前來。說道:「督辦請看,這就是新組織的團體,擬的章程和宣言。」 唐雁老接過來一看,有鉛印的、有油印的,章程訂得十分詳細,宣言書和通電,也做得頭頭是道。唐雁老笑了一笑,說道:「是這樣辦,你都認識嗎?」 何鑾保道:「這就是鑾保和一些朋友辦的,不過分作十三處。」 唐雁老聽說,又翻了一翻章程。見所設的會址,都注明了有電話,有兩處,還有電報掛號的碼子。單這一層,就不是倉促可辦的。便問何鑾保:「有十三所會址,就不容易了。這上面都注明有電話,自然不是小局面,怎樣就成立得這樣快?」 何鑾保道:「凡事都是這樣,若要辦得有聲有色,總不要認真,若是認真去辦,總要費許多心力,費力的事,哪裏能夠有聲有色呢?」 這一類的政治哲學,唐雁老最是愛聽,用兩個指頭,抽著嘴角的鬍子,點了一點頭,又擺了兩擺頭,笑道:「這是閱歷之談。」 何鑾保見唐雁老賞識他,這一喜,像吃了化骨丹一般,渾身都覺得受用。說道:「這原不是空話。像鑾保辦成這十三個會,就是這個辦法。所有的會址,都在現成的團體裏面,什麼也不用辦,只在門口掛起一塊牌來就行了。若是認真去辦,又要賃房子,又要辦傢伙,還要費許多事,邀請發起人。」 唐雁老道:「難道這麼多會,就是發了宣言書了事,沒有人主持的嗎?」 何鑾保一想不好,這句話有些露馬腳,他垂著的手在身上擦了兩擦,連忙說道:「不!不!」 唐雁老道:「坐下談吧。」 何鑾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得意忘形,還是站在這裏說話,這才退倒了兩步,在椅子上坐下。接上說道:「這自然有人主持。並且這些發起人聽說有督辦創辦賑災在前,跟隨著督辦共成善舉,他們十分踴躍加入。因為他們都是現成團裏的人,所以鑾保剛才說沒有邀請發起人。鑾保想兩三天之內,在西車站請一回客,讓各會裏的人見一見面,以後就可聯合辦事,進行第二步。不瞞督辦說,這幾天為這事跑得很忙。只得雇了一輛汽車坐坐。」 唐雁老道:「既然真往下做去,應酬費是少不了的,回頭我叫房裏拿出幾百塊錢給你,用不著要你墊。」 何鑾保站了起來說道:「現在還不需要。」 他自己想這一句話,最是得體,要了顯得看錢說話,不要豈不是傻子?所以含糊著說。唐雁老道:「這也用不著客氣,你回頭到賬房裏去拿,也可以,我招呼他一聲就是了。」 何鑾保答應了幾個「是」。這日,他就在唐宅賬房裏,拿了六百塊錢去了。有了錢,就好辦事,當日他就發了五十封請帖請這些辦賑務的人,在西車站食堂聚餐。他因為李逢吉是這賑災會的重要人物,也發了一封帖子。 李逢吉未接到這請客帖子之先,他已聽見唐雁老說過,已經委託了何鑾保出來辦賑災會,做個裏應外合。現在何鑾保出來請客,當然與此事有關,不能不到。到了請客的這一天,他如約到西車站食堂來。請客帖子上寫明是六時,他扣足了中國人請客的時間,遲了一點鐘再去。誰知到了那裏,還只有兩三位客。何鑾保請客有四五十位,這和請的人數還差得遠啦。李逢吉和這些客人,坐在一處談談,一直挨到八點鐘,才來了三十多位。 李逢吉早常總是六點鐘吃晚飯,現在過了兩個鐘頭,肚子裏未免有些饑荒。等得實在不耐煩。主人翁何鑾保看一看手上的表,也覺得實在候久了,便請大家入座。這是三張大餐桌,拼成凹字形的擺式,李逢吉坐在東邊桌上,對面是三個新聞記者,左右手是幾個機關裏的人,都是生朋友。他除了吃菜喝白蘭地而外,無甚可說。對面的三個新聞記者,談得都很得勁兒。一個說:「你們的稿子,近來很不錯。」 當時就有一個人鄭重其事的樣子說道:「你不知道。現在我們不能夠和從前相比。每天有兩份寄到南京去,總要像個局面。」 一個又笑著說:「怎麼樣?老大哥,給我們介紹介紹吧?」 那一個說:「你還少了路子嗎?這一趟老金來京,都是你給他招待。」 這一個說:「他是一個可憐的省長,不很好意思請他幫忙。而且我和他的私交太厚了,我也不便於和他開口。」 這邊同坐的幾個人,也就談起來了。上手的一個人說:「我們次長的二姨太太,添了一個少爺,這一回份子,要攤得很重哩。」 下手一個皺了一皺眉道:「薪水呢,是一個月壓一個月,欠上一年多了。到了出份子,庶務科就有錢墊出來。這一個月聽說只有三成的希望,總長老太太過生日,次長娶少奶奶,司長的老太爺病故,就出了三回重份子。此外還有幾次小的,倒也不必提。將來發薪的時候,庶務科一筆扣將起來,又是一場空。」 又有一個說:「北京的差事,真不能幹了,我想到京外去走一趟。舍親現在湖北辦礦,他雖然是卸任的省長,前途未可限量。」 這一個說:「現在朱督軍的秘書長,是我的同學。上次他到北京來,我親自送他到車站。臨別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叫我給他去幫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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