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寫作生涯回憶 | 上頁 下頁
失學之後


  二十歲的春天,我又獨自到了南昌。因為那裏還有一些親友。青年人,不能閒散。我於是挪挪扯扯,找些款子,進了一個補習學校,補習英語。我的意思,當然還是想加深功課,去考大學。但只補習了半年,經濟來源斷絕,把學業放棄了。那是民國四年,九十月間,我因為有一位族兄和一位本家在漢口,搞文明新戲和小報,我冒著危險,借了一筆川資到漢口去。

  我那位本家,在小報館裏當獨角編輯。我去了,他倒是很歡迎,天天讓我寫些小稿子填空白。我寄寓在一家雜貨店樓上,我和族兄住在一處,本也很無聊,天天到小報館去混幾小時,倒也無可無不可。但又有個意外,我那種小稿,居然有人看,有人說好,雖不得錢,卻也聊以快意。本來在墾殖學校作詩的時候,我用了個奇怪的筆名,叫「愁花恨水生」。後來我讀李後主的詞,有「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之句,我就斷章取義,只用了「恨水」兩個字。當年在漢口小報上寫稿子,就是這樣署名的。用慣了,人家要我寫東西,一定就得署名「恨水」。我的本名,反而因此湮沒了。名字本來是人一個記號,我也就聽其自然。直到現在,許多人對我的筆名有種種的揣測,尤其是根據《紅樓夢》「女人是水做的」一說,揣測的最多,其實滿不是那回事。

  在漢口住了幾個月,毫無成就,我族兄介紹我進文明進化團演戲。這是笑話,我怎麼會演話劇呢?平生沒想到這件事。但主持人李君磐先生,他倒不一定要我演戲,幫著弄點宣傳品,寫寫說明書,也就讓我在團裏吃碗閑飯。於是我隨這個進化團到湖南常德,又到灃縣。在這團裏久了,所謂近朱者赤,我居然可以登臺票幾回小生,我還演過《賣油郎獨佔花魁》的主角。事後想來,簡直是胡鬧。

  二十一歲,夏季,我隨進化團的人,一同到了上海。這時,有幾個同鄉的文字朋友,住在法租界,我就住在他們一處。那時的窮法,我不能形容,記得十月裏,還沒有穿夾袍子。其間我又害了一場病,脫了短夾襖,押點錢買中藥吃。病好了,上海我就再也住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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