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寫作生涯回憶 | 上頁 下頁 |
| 從墾殖學堂出來,去演話劇 |
|
|
|
我在鄉間過了半年多,有一個叔伯哥哥叫張東野,筆名張愚公(解放後曾任合肥市副市長,全國人大代表),當時在上海警察局當局長,他覺得我不讀書未免可惜,就叫我到上海去,打算讓我讀書。我到了上海之後,他打聽到蘇州辦了一個蒙藏墾殖學堂,我去考中了,就在蘇州住下來,這也為我日後寫小說寫了一些蘇白進去打了底子。 墾殖學堂就在蘇州留園的隔壁,到寒山寺和虎丘都很近。我那時是個貧寒學生,也不敢亂跑,課堂是樓房,打開窗戶,附近人家,麥地桑田,小橋花巷,都在目前。我在課餘就拿了書本靠在紅欄杆之旁細細地看。這時期我讀了《隨園詩話》《白香詞譜》《全唐詩合解》等。樓底下是花園一角,我也常去玩,高興起來就題幾句詩。 我在蘇州讀書,當然很好,可是我沒有錢用,於是想起投稿來。我試寫了兩篇短篇小說,一篇叫《舊新娘》,是白話的,另一篇叫《梅花劫》,是文言的。這時大概是一九一二年或一九一三年。我當時沒有一點兒社會經驗,並不十分懂得什麼叫「劫」,什麼叫新舊,姑且一寫就是了。稿子寫好了,我又悄悄地付郵,寄去商務印書館《小說月報》編輯部。稿子寄出去了,我也只是寄出去而已,並沒有任何被選的幻想。可是事有出於意外,四五天后,一封發自商務印書館的信,放在我寢室的桌上。我料著是退稿,悄悄地將它拆開。奇怪,裏面沒有稿子,是編者惲鐵樵先生的回信。信上說,稿子很好,意思尤可欽佩,容緩選載。我這一喜,幾乎發了狂了。我居然可以在大雜誌上寫稿,我的學問一定是很不錯呀!我終於忍不住這陣歡喜,告訴了要好的同學,而且和惲先生通過兩封信。但是我那兩篇稿子,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直到惲先生交出《小說月報》給沈雁冰先生的那一年,共有十個年頭,也沒有露面。換句話說,是丟下字紙簍了。這封信雖然是編輯部對一般作者的覆信,但是對我的鼓勵卻很大,後來我當了五十年的小說匠,他的這封信是對我起了作用的。 我在墾殖學堂讀了一年書,正值二次革命起來了,我們這學校是國民黨辦的,所以也成了討袁軍的一支力量,把寫了「討袁軍」字樣的旗子掛起,可是沒有幾天就垮臺了,學校也就解散。 這樣一來,我又失學了,可是我還沒有死心,帶了四五元錢去到南昌,找了一個補習學校補習英文、算術。想考大學,但是家中沒錢,父親過去在南昌置了點房產,所收房租只夠我付補習學校學費的,借債不是個長局。後來母親把房子賣了八九百元錢,由她收管度日,我不便拿。為了找出路,我就帶了一包讀書筆記和小說到漢口去了,因為有個本家叔祖張犀草在小報館裏當編輯。他雖然大我兩輩,年齡卻比我大得有限,他認為我的詩還不錯,就叫我投給幾家報館,但是並不給稿費,當時的小報館都窮得很,於是我的詩開始問世,卻還沒發表小說。 這時,我的堂兄張東野已到長沙改行演話劇,取了個藝名叫張顛顛,而且演得很紅。不久他也到漢口來,在漢口沒演成,又要到常德去,我於是也隨他到湖南去了。 我堂兄在常德參加的那個話劇社裏有兩位知名的話劇家,一位是演生角的李君磐,一位是演旦角的陳大悲。我去了也參加演出,頭一場演《落花夢》,派我一個生角,是個半重要的角色,大家認為我演得還不錯,就是說話太快了一點兒,派戲人說,演演就好了,我聽了也很高興。初步定了我三十元的月薪,李君磐和陳大悲也不過百多元。不過薪金是有名無實的,我從沒拿過三十元,十元也沒拿過,但是伙食很好。我的另一件工作是編說明書,一張說明書不過三五百字,沒有什麼為難,我的工作不忙,有時就約朋友出城去玩。 混到陰曆年邊,劇社就派了一個分班到津市去演出,我也去了,在這個小碼頭上演,生意卻很好。兩個月後又到澧縣,在這裏演了兩個月,好消息來了:袁世凱死了,我們全班人馬要到上海去演戲,我分了三十多元薪金,夠我到上海去的路費了。 到了上海,有個蕪湖《皖江報》的編輯郝耕仁和我堂兄住在一起,他大我十歲,是前清一個秀才,寫得一筆好字,能詩能文,他看我一點點年紀,和我堂兄一路瞎跑瞎混,認為究竟不是路子,他勸我,既有這番筆墨,可以到內地去找個編輯做做。這番話給我相當影響,但是一時沒有辦法。我隨了李君磐的戲班到了蘇州,可是因為我蘇州話說不太好,只得又隨另一批人到南昌去演戲,仍舊窮得混不下去,我就借了路費回了安徽老家。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