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燕歸來 | 上頁 下頁 |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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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和燕秋並排站定。可就伸了一隻手,抱住燕秋的肩膀,笑道:「就是這樣照。」 高一虹拿著照相匣子正要對光,洪鐵生搖著頭笑道:「這也不妥,你們旅行團是整個的,缺一個,這相片不完全。賢侄!你來站著,我來拍。」 他說著,已是走過去接了相匣子。一虹笑道:「還是不妥呀,相片上,怎好可以沒有老伯呢?」 這樣說,大家又躊躇起來了。燕秋笑道:「這點事,也不用那樣為難,洪先生拍,我們和洪小姐共照一張。洪小姐去拍,我們再和洪先生共照一張,這不就輪換過來了嗎?」 女子用心,有時很深很深,別人是看不出來的。大家聽她這話,覺得很穩妥,也就如法炮製。 照完了相,燕秋看了兩三回手錶,向大家道:「我們走吧,還有好幾處名勝,匆匆的幾個鐘頭,怕是走不完呢。」 朗珠笑著道:「我倒是希望你們走不完,因為那樣,今天晚上這個東,我就作定了。」 燕秋只是微笑,也並不得同伴的同意,已是向洪氏父女告辭,首先走出院子去了。一虹知道她的意思,是不願在朗珠一處多站些時候。不過這樣一來,更覺得對於朗珠個人有些戀戀。因為燕秋已經走出去了,這就向鐵生道:「假如今天晚上,我們不走的話,我再來奉看。」 鐵生道:「我希望你能來談談,我也正想寫封信給令尊。我們這番相會,也就可以順便的告訴他;他看到了信,我相信是十二分高興的。」 一虹道:「那很好。不過……或者晚間再談吧。」 於是也就一鞠躬而行,到了館子門口,燕秋是連把人力車都雇好了。在這一點上,可以看到她是如何的發急。她向來是很沉靜的,今天也許是有點變態了。燕秋見人來了,便道:「我打聽了,只有古吹台和齊魯公園還可以看看。不過齊魯公園太遠,時間怕是不容許,我們就先到古吹台再說吧。」 她把車子都雇好了,誰還能改變路徑呢? 車子行不到一小時,也就到了古吹台。這地方離城約莫二三里路,在平地上堆起一個土台,用石塊砌著。經過若干級坡子上去,在石坡前面,有個木牌坊,上寫了古吹台三個字。他們一行人下了車,在牌坊下站著,向前瞻仰,只見臺上,幾重殿宇,背後參差的露出一帶樹影,似乎這後面還有園林。昌年道:「這地方,我覺得比龍亭好些。那裏不過可以看看開封城,並無別的可取;可是怎麼叫著古吹台呢?」 說著話,大家繼續著登那石級。一虹自離開飯館子後,在車上曾和燕秋說過兩回話,都沒有得著答覆,現在認為是機會到了,就緊緊的跟在燕秋後面,笑道:「燕秋!你知道這三個字是由何而起嗎?」 燕秋道:「不曉得。」 這三個字脫口而出,很重,顯然給一虹一個釘子碰。一虹在這番難為情之下,也就默然了。燕秋原也是偶然出之,及至給人家釘子碰過以後,感到也有些過分了,便笑道:「南方人對於一件什麼事失敗了,叫吹台了。那麼,這地方,一定是古來有英雄好漢,大大的失敗過,所以古吹台,意思就是說:古人在這裏吹過台的。」 她是不大容易說笑話的人,她這樣的故意曲解著,大家就是不要笑,也就隨著這話笑上一陣了。燕秋道:「我們說正經的,一虹!你既然開始問我,想必你知道這古吹台是個什麼來歷了。」 說話時,大家已上了台。 臺上的正殿,倒有很深的廊子。在廊子裏,橫臥著兩個很大的柱形東西,用架子撐住。這個柱形的東西,是木頭做的,空心;外面漆著紅漆,圍了鐵箍。在這柱形中間,有東西像水車的輪盤子,直通兩頭。燕秋道:「這東西必有點來歷,叫什麼呢?」 一虹道:「這是大禹治水之物。」 燕秋聽說,就在這柱形東西邊,仔細的考察了一下,搖著頭道:「這個治水的東西,大概它的年紀,不會比我們大。但不知道這裏擺上這兩個東西,有什麼意義?」 一虹道:「因為這裏正殿上,供著大禹的偶像呢。所以這個地方,又叫禹王台。」 燕秋道:「你還是說這裏怎麼叫吹台吧。」 一虹道:「這字面上,已經明明白白告訴我們,是很容易瞭解的,就是古人在這裏吹樂器的台,據一般人傳說,晉師曠,就是在這裏奏樂。」 昌年笑道:「真有你的,怎麼所有到的名勝,你都還得出個娘家來?」 一虹道:「這就是合了那句俗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當我們在南京未動身之前,關於一路遊記的書,我都查遍了。那必須到的名勝,我都詳詳細細地抄在日記本子上,這本子又帶在身上。你想,要問起我來,我還不是對答如流嗎?」 燕秋道:「這個辦法倒是對的。你這本子上所記的,到什麼地方為止?我到願意照樣的來一份呢!」 一虹笑道:「我這並不是枕中秘本,可以公開來看的,你就拿去看吧。」 就在身上掏出一個本子來,隨便的交給了燕秋。 燕秋以為日記本子,在中國人的習慣,是由左向右翻的,這本子也不應當例外。殊不知揭開書面來,卻是最後一頁。但是最後一頁,卻也記得有字,大大的寫著洪小姐通信地址,然後注著開封升官巷八號,上海霞飛路太平坊五十五號。便情不自禁的咦了一聲。一虹這倒不知道她命意所在,不由得愕然的向燕秋望著。燕秋笑道:「你不必驚慌,沒有什麼要緊的問題。不過我看到你這上面記著洪小姐的通信地址,可是我們並沒有問洪小姐的通信地址,何以你會知道了?」 一虹笑道:「雖然我們沒有問洪小姐,可是洪先生和我談話的時候,已經把通信地址告訴我了。你是沒有留意。」 燕秋不要看那本子了,交還了一虹,笑道:「我當然不留意,我又不認識人家,萍水相逢,打聽人家的通信地址作什麼?」 一虹笑道:「但是你說過,到了西安,要洗兩張相片給人家呢,你不知道她通信地址這相片怎麼樣子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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