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燕歸來 | 上頁 下頁 |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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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門口有四個衛兵,照例把行李檢查了一遍,大家步行進城,覺得這裏的街道竟是遠在邠縣以上。大家在南關外一家客店投宿,卻也和邠縣不相上下。這卻有一件讓他們奇怪的事:有四五個女人,穿了紅綠的旗袍,梳著油光的髮髻和辮子,滿臉都塗抹了胭脂粉,全坐在店門口幾條板凳上。這裏因有燕秋在一處,伍、費二人都不敢張望。而且燕秋自入了甘肅境以後,她總是露著不快活的樣子;二人曉得她心裏的創痕這時復發,朋友們的風涼話,是勸她不過來的;於是且安排了行李,同她在一處喝茶,只管說著閒話。燕秋笑道:「多謝你二位的好意,你們怕我傷心,所以只管把話撇開。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這傷感很是無味,只是禁不住它不發生。天色還早,我陪二位到瑤池去看吧。」 昌年道:「那就好極了,馬上就走嗎?」 燕秋點點頭站了起來,可又隨著歎了一口氣。健生看到那情形,益發的不快,已經開始向店外走,大家依然順了來路,走出了北門外。 這裏的風景,倒很有些江南意味。出得城來,沒有人家,便是柳樹林子,向西去,兩旁高大的柳樹成行,中間夾著一條平寬的大路。柳樹裏面,夾栽了不少的白楊,風吹著呼嚕嚕作響。大家在柳樹蔭裏緩緩的走著,健生道:「這倒多謝汽車出了毛病,讓我多玩一處名勝。」 只是燕秋有些不願意,燕秋道:「我也很願意了,早到平涼一天,一定是早讓我失意一天。我的前程,就像這路邊的左公柳一樣;就是這裏到河邊的那一小截,得慢慢的走,走到河邊,這就斷了,沒有去路了。」 她說著,真的站在一株樹下,手扯住了一枝柳條子,只管向西望著。昌年道:「過去的事,你想它作什麼?好在明天就到了平涼,你第一個目的地就在眼前。我們既然陪你到這裏來了,自然是幫忙幫到底,陪著尋你那二位哥哥。」 燕秋哽咽著道:「還有我的父母呢?」 健生道:「好在到了平涼,就離你府上不遠,也許在那裏可以得些消息。你許多年的期望,明天就實現了。你正應該高興,為什麼自己只管傷心?」 燕秋發了呆,將柳條上的樹葉子,一片一片向下扯著。這時就不能答覆,只管流下兩行淚來。昌年道:「由西安向西走,你想到前事,處處都是創痕。前面還要走呢,你這樣傷感,還有完嗎?年青人是前進的,不回顧過去的事,想著有什麼用?那是徒然頹傷了自己的精神。」 燕秋突然收住了眼淚,頓腳道:「你說的是。我們上山去看吧,太陽已經偏西了!」 她說著,便在前面走。 走完了這截柳林,便是一道淺河;在河面上,有木樁子架了柳條秫秸,上面再堆著土,當了一道橋。昌年明知道這是涇水上游,故意問道:「這一條河有名字嗎?」 燕秋道:「你不想到這縣叫涇川嗎?」 昌年道:「那麼,這也是涇水了?你看,我們一路走來,幾百里地,還沒有繞出這條河道去,可想到這條水在這陝甘兩省是怎麼圍繞著,若是有人來利用它,那豈不是很好的水利。除了邠縣附近而外,很少看到利用著這條河到農業上去的。西北缺水的地方,有水不來利用,這未免可惜。」 一路說著話,向那山腳下走去。在那山腳下背西朝東,有一幢廟。廟後山上,隨著山崖的勢子,有一層懸閣;兩層佛殿,遠看去,氣勢也是一路少見的。燕秋並不向廟裏去,順著廟門西奔,在山腳路邊上,立著一塊大石碑,直寫著「古瑤池降王母處」七個大字。健生道:「果然……」 但是他看到燕秋的態度,他這句話來不及說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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