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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十回 銀漢同離雙星割席 玉樓重閉少女歸心

  卻說李旭東見到了中午,月英還不曾起床,便到樓上來看她,只見她兩目深陷,臉子瘦了許多,不由得哎呀一聲。月英被他這一聲驚醒,就坐了起來。李旭東道:「這一些時候,我看見你總是這樣心神不安,好像有一身的病。這電影可以不必演了,既掙不到錢又受累。你照一照鏡子看,今天你越發瘦得不像個樣子了。」

  月英覺得從前和楊倚雲有那一番感情,如今說是冷淡了,很難為情,這實話是不能說的,隨便就答應不過是受了涼,並沒有什麼病。李旭東雖然知道她和楊倚雲的感情淡了許多,但是這也是少年人慣性如此,不足為怪,當時也沒有問到此層。只是叫她不要到公司裏去,請一天假而已。月英實在也是懶上公司,當真的寫信去請了假,信到了公司裏,大家都知道不完全是病,和楊倚雲大有關係。有人就勸他不要讓小阿妹太失望,應當去看她一看。

  楊倚雲也覺自己有些對不住人的地方,似乎要去安慰她一番才好。工作完了,打算就走。剛要出門,春萍打了電話來了,說是在玉天春吃東西,請他趕快去。說完,又叮囑了一句快點。楊倚雲知道等人的事,最是煩膩不過的,況且又是女子等男子,因此且不問別的事,一直就坐了汽車來會春萍。誰知一問玉天春茶房,她並沒有來,不過打了一個電話來,定好了房間。楊倚雲怕人家等,結果反要來等人,一直等到一個鐘頭,春萍才姍姍而來。楊倚雲一見,伸了一個懶腰,便笑著站起來道:「你這人真是豈有此理,自己沒有到,老早地就催人家來。」

  春萍笑著用手向他點了幾點道:「你這人應該要怎樣罰你才對?」

  楊倚雲道:「好好的為什麼要罰我?」

  春萍道:「你同飛豔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她請你吃了,請你玩了,又送了你的東西。」

  楊倚雲先聽她說,知道了這件事,料到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據現在春萍所談,那就知道得很少,這倒無關緊要,就笑道:「我原不認得她,也是你介紹的,她也就只送了我一點兒東西,還有別的什麼沒有。」

  春萍道:「慢慢來呀。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有問題了。」

  楊倚雲笑道:「決不,決不,我不是那樣口是心非的人,你放心吧。」

  春萍將嘴一撇道:「我有什麼不放心。」

  她嘴裏雖是這樣說,心上可真是怕把他失了。當時請楊倚雲吃了飯,走上前,將他的西服牽著看了一看,問道:「這套衣服,是多少錢做的?」

  楊倚雲道:「很便宜,只花了四十五塊錢。」

  春萍道:「一個電影大明星,穿這樣蹩腳的衣服,多難為情,你同我一道去,我替你做兩件衣服,你看好不好?」

  楊倚雲聽她這話,知道她是要送禮,心想你哪是送我的禮,你是要和飛豔賭賽。管她呢,我是樂得受用,便笑道:「我還沒有送你什麼東西,你老送我的禮……」

  春萍不等他說完,就道:「你這人真是小氣不過,這還值得說嗎?」

  楊倚雲聽說,也就一笑,當時便跟隨她到公司裏去做了兩套西服,共是一百二十多塊,都是春萍代定。楊倚雲覺得人家盛情可感,不能花了人家許多錢,還是拋了人家走開。因此陪著春萍在一處,又周旋了好幾個鐘頭,次日在大東旅館出來,卻恰好和飛豔碰著了。飛豔一看手上的手錶,還只有十點三刻,因笑道:「阿楊,怎麼這樣早,你就在旅館裏。」

  她原是一句很平常的話,楊倚雲倒是滿懷的鬼胎,一時的臉上先不安定起來,微微一笑道:「我找一個北方來的知己。你也不晚啦。」

  飛豔笑道:「我是來找你的。」

  楊倚雲道:「你怎樣知道我在這裏?」

  飛豔越聽他的話音,越有些可疑,就抿嘴一笑。然後說道:「我嗎?我有報耳神。」

  楊倚雲道:「你不要聽外面的閒話,晚上會吧。」

  說畢,搶步就走了。飛豔倒是真到這裏來探聽一個人,碰見了楊倚雲,她倒把正事離開來調查他的事。後來碰見春萍,心裏就恍然了。她想到楊倚雲晚上會的那句話,到了下午,她就幾次打電話到銀漢公司裏去,請楊倚雲晚上吃飯。他有人陪著,自然是來的了。

  從此以後,春萍和飛豔兩個人,就輪流地糾纏楊倚雲。他神魂顛倒,更是沒有工夫去見月英。他們三人合股的汽車,也常常分用不過來。楊倚雲為減少麻煩起見,索性將李氏父女的股份也認過來了,從此汽車為他一人所獨有。來去更是自由,大家各做各事,也就整個星期不會面。這一天他因為由月英家裏經過,順道到她家裏來看看,恰好月英父女二人都在家,卻不約而同地笑著叫了一聲稀客。楊倚雲笑道:「也不算稀客,不過一個禮拜沒有來罷了。」

  說著話一挨身靠著月英所坐的那張軟椅坐下。李旭東怕他們二人還有什麼私人交涉,銜了一根煙捲就搭訕走了。月英這一兩個月以來,面孔長得越是圓圓的了。兩片玉腮上,一層薄薄的血暈,猶如抹了一層胭脂一般。她的頭髮,始終剪的是雙鉤式,黑黑的,長長的,一直披到下巴頦邊來,人顯得格外的豐潤起來。在往日,楊倚雲少不得贊她一聲筋肉美,可是現在看到,倒以為她是發了胖,反嫌拙笨,卻不甚加以注意,只是默然地側面坐著,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說話。

  月英看他不像往日那樣意致纏綿,又認為他是墜歡重拾,或者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你是難得來的人了,你來了,我應該好好地招待你一下子,請你稍微坐一坐,我親自做一杯咖啡給你喝,好不好?」

  楊倚雲道:「何必自己去忙呢,我們坐著談一會子就是了。」

  月英道:「是吧,大概我不如柳姐姐做的好咖啡吧,怎麼你還巴巴地到她家裏去,讓她做咖啡給你喝呢。」

  楊倚雲道:「你不要誤會,我不要你做咖啡,是好意,省得你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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