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趙玉玲本紀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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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八雖然在香港、上海久去煙花陣中,可是像北方女郎這樣熱烈、這樣爽直、這樣溫存的滋味,卻還沒有領略過,心裏十分高興。到了次日下午三點鐘,照樣約派了馬車將玉玲接到飯館子裏去吃早飯。這一晚上,鳳八提早到戲館子去,那是更不需說。一點鐘這頓晚飯,又是在德義樓玉玲房間裏用過。第三日是鳳八正式捧場了。就定了三個包廂、三排池座,包廂裏請著幾位知心的年輕朋友,池座裏卻由兩位副官發動了幾家公館裏的僕從,持票入座。 這樣一連許多天,不但是驚動了梨園行,便是天津市也當著了一件新聞來傳說。因為鳳大將軍由南北上,已是把天津人士震動了。比遠一點,那無疑是把個南越王趙佗,居然引到了長安來。所以鳳家人的一舉一動,都是社會上人作為談助的。現在鳳八這樣地捧趙玉玲,大家都覺趙家人走著幸運,報上不斷地載著這段豔史。 在這種情形下,鳳八倒是不怎麼介意,因為報上載著只某貴公子,並沒說出他的姓名,並且貴公子捧角,這也是太平凡的事,無須隱瞞。可是玉玲卻在他面前說過好幾回,並且向他提議,報館如是有熟人的話,可以疏通疏通,別讓他們盡鬧著這段新聞了。鳳八笑道:「那怕什麼的,我鳳八捧你,也不玷辱你的身份呀。」 玉玲道:「不是那樣說,唱戲是吃碗人緣兒飯。我把這份人緣都交在您八爺身上了,別人就都會有點兒醋勁,儘管八爺待我的恩典是天高地厚,可是我一輩子絕不能靠八爺一個人。」 鳳八笑道:「就怕你不願一輩子靠我一個人。假使你真願一輩子靠我一個人,那也毫無問題。再說,真會因為我捧你,愛聽趙玉玲的就不來聽戲,也不會有這麼一回事。」 趙玉玲似乎不肯把話跟著向下說,說到這裏,笑了一笑,也就完了。 又過了兩天,玉玲突然稱病,卻向戲館子裏請了一天假。這戲館幾乎完全靠她一人賣座。她不出臺,只好回戲了。鳳八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掛念,不等天黑,打破他向旅館來拜訪的紀錄,四點鐘就到德義樓了。到了玉玲房間裏,見她父母全不在,她一個人坐在裏面屋子裏,桌上攤了一副牙牌抹著玩。看見鳳八進來,便迎上前來和他脫大衣,一面笑道:「我袖中陰陽八卦,早已算定,就知道你不等天黑就會來。」 鳳八讓她接過大衣,握了她的手,向她望了一下,笑道:「你很好嗎,為什麼說病了,回了戲呢?」 這時,屋子裏爐子裏的煤火燒得很興旺,她穿了一件墨綠海絨夾袍子,反卷了兩隻袖口,透出裏面的水紅汗衫來。臉上雖沒有塗胭脂,卻薄薄地撲一些乾粉,越發覺得清麗可人。她見鳳八只管周身上下打量著,便笑道:「昨天咱們分手,我還是好好兒的,今天我怎麼會突然地病了呢?」 鳳八道:「我正是這樣想。」 玉玲道:「這是我們唱戲的人一些手段,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鳳八坐在她床沿上兩手一拍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要前臺加包銀。」 玉玲笑道:「憑著現在民國六年的行市,一個坤角兒拿到六百塊錢,還有什麼話說?」 鳳八道:「那又為著什麼呢?」 玉玲見他手指頭上夾的雪茄只剩了半寸了,且不答他的話,打開衣櫥來,在裏面捧出一隻裝潢精緻的小盒子來。掀開蓋來,裏面正是滿滿地盛著雪茄煙,因笑道:「這是讓我爹親自到花旗洋行去給您買的,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鳳八拿起來一看,笑道:「這和我吃的牌子一樣,有什麼不合口味呢?你也不吸雪茄,你怎麼知道我吸的是這個牌子?」 玉玲笑道:「在伺候八爺身上,凡事總得留心呀。」 鳳八取了一支吸著,握了玉玲的手,同在沙發上坐著,笑道:「你父母都不在這裏了,這句話還是得和你說。這樣伺候,我實稱心滿意。你還唱什麼戲,跟著我就算了。」 玉玲笑道:「我有那份兒福氣呀?」 鳳八道:「你不要和我客氣,說實話,辦得到,辦不到?你瞧,我們的交情已經不錯了。可是你母親面子上很放鬆,骨子裏可監得厲害。我們在裏面燒煙,她就在外面坐著,一會兒送茶,一會兒送點心,我有什麼話也沒法對你說,乾著急。」 玉玲笑道:「我的爺,你是只替你自己想,不替人家想,人家一個十七八歲的大閨女,陪著你這位花花公子三更半夜同榻燒煙,她有個不啾咕的嗎?」 鳳八搖搖頭笑道:「這就讓我難受,既是叫我和你這樣親親熱熱的,又不讓我碰你一碰。」 玉玲笑道:「好好地碰我一下幹什麼?把我碰倒了,你可得把我牽了起來。」 鳳八將手拍了她的肩膀道:「你不許調皮,有話實說。」 玉玲將臉色一正道:「我就不說笑話。我的爺你要知道,就是我今天請假,也無非為的你呀。」 鳳八放了她的手,也就正顏向她望著道:「怎麼倒為著是我?雖說是租界上,多少我鳳家還有點兒面子。你說,有什麼為難之處,我一力承擔。至於銀錢上受的損失,那你更無須為難,我都代你擔就是了。」 玉玲聽了這話,先是歎口氣,回頭卻是撲哧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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