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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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出幽暗的山谷,來到了映滿月光的空曠的塅裡,田塍路很窄,人們不能並排走,鄧秀梅稍許落後了幾步,牛在前頭,秋絲瓜跟著牛屁股,鄧秀梅又在他背後,走了一段路。月亮底下,鄧秀梅從後面留心觀察,發覺秋絲瓜的左手總是躲著,偶爾抬起,也是直直的,肘子從來不彎曲,她生了疑心,並把她的想法低聲告訴了盛清明。治安主任機警地走到前面,故意將身子擦過秋絲瓜的左臂,好像觸到對方襖袖裡有個梆硬的東西,他猛一下子,跳到路邊幹田裡,舉起手裡的紮槍,對準秋絲瓜胸口,粗聲喝道: 「站住。」 「什麼事呀?」秋絲瓜站定,故作鎮靜地發問,牛站住腳,隨即低頭啃吃路邊的枯黃的野草。 陳大春提著短棍,率領民兵,一擁而上,把秋絲瓜和符癩子團團圍住。 「什麼事呀?你們發瘋了?」秋絲瓜又問。 「大春,快搜他身上,他袖筒裡有個東西。」 「你們敢來,」秋絲瓜漲紅了臉,就在原地,捏拳叉腰,擺開一個打架的把式,說道:「我又不是反革命分子,我張桂秋毒人的不吃,犯法的不為,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 「你太規矩了。」陳大春逼上一步說。 盛清明聽完秋絲瓜的話,倒是有一點躊躇,因為縣裡曾三令五申,幹什麼都得按法律辦事。他拿眼睛看看鄧秀梅,意思是問:「動不動手,能不能搜?」鄧秀梅果斷地說: 「搜吧,錯了我負責。」 陳大春和另一個民兵,同時撲上去,首先封住秋絲瓜的兩隻手,另外兩個民兵後生子,把符癩子也逮住了。秋絲瓜叉開八字腳,穩穩地站定,他想使一把暗勁,一下子把他們摔開,這對於他是像喝蛋湯一樣的容易。但是,現在,他的眼門前,伸出好多茅葉槍,有一支隔他喉頭只有幾寸遠,幾步以外,鄧秀梅手裡的小槍,瞄準著他的胸口,他心裡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就沒有動手。大春上去搜他的身子,從他左袖筒裡拖出一把殺豬刀,磨得雪白的刀口和刀尖,在魚肚白色的晨光裡閃閃地發亮。大春把刀遞給盛清明,治安主任握著刀把子,把兇器舉起,對大家說: 「你們看,他這是什麼?」 民兵激動了,有一個破口罵道: 「狗婆養的,帶了兇器了?」 「他當過國民黨的兵,是個反革命,狗日的,到如今還不死心。」另一民兵說。 「快拿繩子來,綁起送縣,對現行犯,我們講什麼客氣?」第三個民兵叫著。 「你這是什麼貧農?」面胡也罵了,「茅廁屋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你丟盡了貧農的臉了。」 「和他講什麼?捆起來。」盛清明忙從棉衣裡邊解繩子,鄧秀梅對他擺擺手說道: 「先不要急。蕎麥田裡捉烏龜,怕他跑了!等我問問他。」她把手槍放進腰裡皮夾裡,接過殺豬的尖刀,走上一步,笑笑問道: 「你這是做什麼的?」 「安置殺你的。」符癩子被一個民兵搜了身子,沒找出什麼,他理直氣壯,又發了火,鼓起眼珠子,替秋絲瓜回答。 「好呀,不打自招了。」陳大春說,又要拿繩子。 「你這個傢伙,愛逗耍方。」秋絲瓜斥駡符癩子,「這也開得玩笑的?」他對鄧秀梅賠笑說道:「鄧同志,事到如今,不好瞞你了,我是打算在這裡把牛宰了的。」 「你分明是想暗殺幹部,」陳大春駁斥他說,「陰謀敗露了,就避重就輕。」 「你聽我說呀。」秋絲瓜低聲下氣地要求。 陳大春還要發話,鄧秀梅搖手制止。每逢這樣的時機,鄧秀梅總比人家冷靜些,願意細聽對手的意見。她催秋絲瓜: 「那你說吧!」 「我要行刺,為什麼跑到這個山角落裡來,不到你們常去的地方去?」 鄧秀梅心裡覺得他說的有理,但不置可否,秋絲瓜接著又說: 「並且,我手裡為什麼要牽一條牛?牽匹馬,你們倒還可以說,我行了凶,好騎了逃跑,牛呢,有什麼用?它比跛子跑得還要慢,亭哥也曉得,我這黃牯,是條烈牛子。」 「不要囉囉嗦嗦了。」陳大春打斷他的話,「說,你把這把刀籠在袖筒裡,究竟打算做什麼?」 「我不是說了,打算殺牛嗎?」 「鬼話,你們兩個人,做得翻它?」陳大春還是不信。 「我們還在等一個夥計。」 「等哪一個?快說。」陳大春催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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