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
| 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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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秋洋芋。」 「通通算上,滿除滿打,也不過折谷兩三石,還能多嗎?」 秋絲瓜沒有做聲,鄧秀梅又說: 「一入了社,勞力充足,你的五畝田都能插上雙季稻。」 「也有兩丘冷水田,不能插兩季。」秋絲瓜無法否認農業社的勞力充足的好處,只好這樣說。 「除開這兩丘,至少還有百分之九十能收兩季吧?算一算看,你強到哪裡去了?糞草放得足,至少是一個夾倍?」 「多收一點,不歸我一個人得呀。」秋絲瓜又找出一條理由。 「你自己作了,收的穀子,能由你一個人獨得?」鄧秀梅問。 「在舊社會不能。」 「解放後,你單幹,也要買石灰,請零工……」 「如今的零工子,實在太貴了。」 「比方,你田裡收得二十二石主糧和雜糧,人工、石灰、糞草,花去你好多?」鄧秀梅眼睛盯著秋絲瓜的臉,等他回答,後者低著頭,只不做聲,「你的肚算盤是最清楚的,算一算看。」 秋絲瓜沒有做聲。他抬起眼睛,從打開了門扇的門洞,望著灶屋,只見符癩子在那裡走來走去,急得像熱鍋上面的螞蟻。隔不好久,這個後生子從地上撿起柴刀,走到磨刀石旁邊,用勁把刀磨得嚓嚓響。 「把各樣開銷打在一起,」鄧秀梅撥動著算盤珠子,「是這個數目,你看。」她把算盤平起端給秋絲瓜,盤上的一根柱子上了一顆子,緊挨著的右手的一根上了兩顆。 「十二石?」秋絲瓜看了,這樣地問。 「對不住,本錢就要這樣多。」 這個賬一算,秋絲瓜認真默神了。他想,一年辛苦,只落得十來石穀子,還要好年成,算了,跟大家走吧。想到這裡,秋絲瓜雙眉舒展,看看鄧秀梅,說道: 「只怕社一辦起來,人多嘴雜,反倒搞不好,俗話說:『艄公多了打爛船』,一爛場合,不要說社會主義搞不成器,大家的肚子也要受孽了。」 從那神色和口氣看來,鄧秀梅猜到他的心有些活動了,就回他說: 「那倒不用你操心,爛了場合有我們。」 「刀風快的,你還磨什麼?」正在灶屋裡磨刀的符癩子聽見這樣說,轉身看見秋絲瓜堂客提一六角籃洗淨的白菜從後門進來,她的背後,跟著張桂貞,一見符癩子,張桂貞滿臉羞紅,連忙走到木馬邊,低著腦殼,只顧打草鞋。秋絲瓜堂客把符癩子拉到房門角落裡,悄悄地說: 「有點譜了,我再給你探探口氣,你先避一避,隔天來吧。」 符賤庚聽了這話,歡喜飽了,連忙站起身,把磨快的柴刀插在捆著腰圍巾的腰杆上,出後門一溜煙跑了。秋絲瓜堂客趕到後門口,對他喚道: 「蠻子你可仔細啊,不許把刀砍缺了。」 她回轉來,把菜倒在案板上,動手切菜。她一邊把菜葉和菜幫切得短短的,一邊好像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看也算了,難得的是他並不挑精,年紀輕,氣力足,性子真,人口又簡易,上無大,下無小,一過門就當家立戶,凡百事情都聽你調擺,滿姑娘,你看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張桂貞嘴裡這樣說,心裡卻不認為這話對她是唐突。 「你再想想吧,總之是,我們決不勉強你。」鄧秀梅看秋絲瓜一眼,這樣子說,「天色不早,還有點事,我要走了。」她站起身來,放下算盤,撫平了因為低頭而垂下的一綹短髮,往門外走去。秋絲瓜順口挽留: 「吃了飯去,就弄飯了。」 「不了,多謝。」鄧秀梅已經走到地坪裡,雞鵝叫著,飛撲著,避開了。對著送到竹籬笆門口的秋絲瓜,鄧秀梅又說: 「好好想想吧,明天請把你的決心告訴我。」 「好的,明朝一黑早回你的准信。」 鄧秀梅才出柴門,符癩子又從後門溜進張家的灶屋。 「怎麼你又回來了?」正在切菜的秋絲瓜堂客抬起頭來問。 「借你扡擔用一用,我沒有帶。」符癩子一邊這樣說,一邊乘機又看了一看張桂貞。 「在門角落裡,自己去拿吧。」 符賤庚拿了扡擔,只得走了。 「老符,你還在這裡?」秋絲瓜送鄧秀梅回來,繞到後門口,去搬柴火,看見符癩子,就低聲地對他說道,「請你替我到龔家裡去跑一趟,看他有什麼打算,入社不入?」 符癩子如奉聖旨,掮起扡擔,首先跑進自己的山裡,砍了一點柴火,隨即把刀插在圍巾捆著的腰上,往龔家走去。龔子元的茅屋的後門,正對著符癩子的山場。符癩子翻過堤溝,溜進了龔家的後門,找到龔子元,跟他打了一陣講,臨走時,龔子元一邊取下頭上的氊帽,在巴掌上拍一拍灰,一邊對他說: 「你去告訴他,這事要他自己想清楚,別人是做不得主的,不過,依我看,他要入社,虧是吃定了的,人家也不會十分信靠他,他那段歷史,上頭是會查究的,進去了明明曉得吃虧了,也不好縮腳。」 「你的意思是要他不入?」 「哪裡,那要看他自己的主意。」 「你入不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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