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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劉雨生笑著,沒有做聲。

  「伢子,你堂客走了,狐狸精是來趁空子的,不能大意啊。」劉媽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要不要你兄弟去給你做伴?」

  「不要,不必。」

  「你一個人不怕?」

  「我怕什麼?有精怪正好,正要找她來做伴。」

  「都是蠻傢伙。」

  「要不是鬼怪,又是什麼呢?」劉爹吧一口水煙,這樣子說。

  「一定是哪家鄰舍好心好意幫了我的忙。」劉雨生這樣含含糊糊說,並不講出心裡已經猜到的那人。

  「你的門不是上了鎖嗎?」劉媽這樣說,還是擔心她兒子給精怪迷了,「趕快沖一個鑼吧,雨生,聽我的話。」

  劉雨生抱抱自己的三歲的孩子,就走了。當天晚上,他又吃到了鮮美的臘肉,還有噴香的烘魚。

  他又把這事,一五一十,悄悄告訴了鄧秀梅和李月輝,提到了他的母親的擔心,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鄧秀梅想了一想,就笑一笑,沒有做聲。

  「這狐狸精真怪,為什麼不來找我。我也想吃烘魚臘肉呀。」李月輝心裡有數,笑著打趣。

  「人家中了邪,李主席還開他的玩笑。」鄧秀梅含笑說道。她早猜著了。

  「你要衝鑼,我替你請司公子②去。」李主席還是笑著。

  ② 司公子:巫師。

  「沖鑼是迷信,共產黨員不作興搞這個名堂。」劉雨生回答,「不過,我就怕是壞分子。」他故意說。

  「壞分子天天給你魚和肉,那你就糟了。」李月輝說。

  「要不,是什麼呢?」劉雨生含笑著說,「大概是你們在開我的玩笑吧?」

  「我們沒有這樣的閒空,也沒有本錢,沒有這樣多的烘魚臘肉去開社長的玩笑。」建社工作告一段落,鄧秀梅的心緒也很輕鬆了,說話總是帶著笑。

  「我們有這樣多的烘魚臘肉,一定先去開開自己的肚子的玩笑。」李月輝更為輕鬆。

  「那這事情,的確有一點怪了。」劉雨生嘴裡這樣說,但心裡猜到一個八開了。

  「你知道有怪,還不快去捉。」李月輝說。

  「對,我就去捉去。」劉雨生回應。

  「一個人去不行吧?」李月輝故作擔心地發問。

  「怎麼不行?她三頭六臂,我也不怕呀。」

  劉雨生想出了一個主意。這一天辦完正事,他特意早一點回家,打開鎖,推開門,屋裡沒有任何的動靜,飯也還沒煮。他把窗上木閂移開了,從屋裡走出,把門鎖好,又推開窗子,從窗戶眼裡爬了進去,把窗戶關好。這一切都做得十分妥帖和利落,沒有露出有人在內的痕跡。

  到夜飯時節,劉雨生聽見,茅屋門口的地坪裡,有人踏著枯焦的落葉,窸窸嚓嚓,上了階磯,不久,一個人影子在窗前一閃過去了,劉雨生扒著灶屋的壁縫,往外窺看。他看清了來人的臉頰。「果然是她。」劉雨生心想,「看她怎樣開鎖吧。」

  來人走到正屋門跟前,脫下一隻鞋,用鞋底把銅鎖兩邊連拍幾下,鎖就開開了。這人穿好鞋,推開門扇,進了灶屋,劉雨生慌忙把身子藏在印花布帳子的後背,繼續地窺察。

  在灶屋裡,那人生了火,就端個淘桶,走進房裡來量米,量完了米,把淘桶擱在桌上,不曉得要找什麼,她弓下身子,往床下察看。陡然看見床背後的角落裡,露著一雙男人的布鞋腳,她大叫一聲,跳起身來,往外奔跑。劉雨生連忙趕出,跳到房門口,一把攔住她,連連地說:

  「不要怕,不要怕,是我,是我劉雨生。」

  「哎喲,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女人一邊說,一邊不自主地倒在劉雨生懷裡。

  「天天給我煮飯的,原來是你呀?這回抓住了。」劉雨生扶住這女人,快樂地說。

  女人靠在他身上,歇了一陣氣。等到恢復了平靜,才覺察到自己歪在人家的身上,她羞得滿臉通紅,飛身跑了。

  「李嫂,慢點跑吧,仔細絆跤啊。」劉雨生趕出門來叫。

  「哪一個是你的『李嫂』?」她回了一句,飛快不見了。

  當天晚上,劉雨生的夜飯是自己煮的,但吃得非常滿意,因為他一邊吃,一邊想著那端正的壯實的「精怪」。

  「精怪捉住了沒有?」第二天,李主席笑問劉雨生。

  「捉住了,是一隻喜歡劉海的狐狸精。」劉雨生舒暢地笑了。

  「幾時吃喜酒?要不要找個,比方說,找個媒人?」李主席吞吞吐吐問。他又想做媒,吃待媒酒了。

  「請你幫忙吧。」劉雨生笑一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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