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九六


  龔子元本來還想講幾句,眼睛一瞄,看見大春背後站著孟春。他想:「這個傢伙跟他哥哥是一個娘胎裡滾出來的,性子一樣的暴烈。人家有幫手,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捺住火氣,強賠笑臉問:

  「這話是我說起的嗎?」接著,又連譏帶諷地說道:「你們党團員真大公無私!謝慶元先說,你不敢奈何,只曉得來欺負我們這些非黨員,是不是?」他眼皮子連眨幾眨,看看大家臉上的神情。陳大春立即警覺,這傢伙的話裡含有挑撥黨群關係的惡毒的用意,就按住性子,不再做聲,慢慢走開了。這時候,亭面胡挨近謝慶元身邊,低聲問道:

  「劉社長有個麼子親家母呀?在哪裡?我為麼子不曉得?」

  「等你曉得,人家崽都生得不愛了。」謝慶元道。

  「到底是哪一個呀?他為麼子沒有告訴我?」

  「人家悄悄搭個親家母,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我是怕他的對象不合適,又吵架子。看是不是要大家參謀參謀,民主一番?」

  「這件事情不能講民主,只能搞集中。」

  兩人的小話,到此為止,只聽龔子元把竹根子煙袋在身邊一塊石頭上響亮地磕了幾下,對謝慶元說道:

  「到茶時節了,副社長,這樣呆等著有什麼意思?我要走了。」

  「你到哪裡去?」謝慶元丟開大家,趕上龔子元。

  「現路一條,回家睡覺。」龔子元掉轉腦殼,回了一聲,又走他的。

  「急什麼?一路走。」謝慶元掮起耙頭,跟龔子元走了。

  「沒有立場的傢伙,做人家的尾巴,虧他是個副社長。」陳大春指著謝慶元背心。

  「這號副社長,一掃把子打得幾門角落。」孟春大聲附和他哥哥。

  「你再講試試,死不諳事的傢伙。」陳先晉喝罵他二崽。

  沒有扶梢的,大春又摸不清首尾,不好調擺,只得聽大家散了。大春跟他爸爸、弟弟和亭面胡一起,背著鋤頭,走過菊咬筋的田塍路,望見他在趕起黃牯耕白水。

  「還是他行,幾早就幹起來了。」陳先晉夙來歡喜菊咬筋勤快。

  「他行,我們也不錯。」亭面胡說。

  「錯是不錯,一個清早白耽擱,他倒已經耕翻一畝了。」陳先晉很不滿意這一早晨白白過去了。

  「一畝田算得什麼?我少歇一陣氣就趕出來了。親家,」亭面胡說,「你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看,那邊來人了。」陳大春抬頭望著前面說。

  「好像是劉社長來了。」陳孟春說。

  大家往前邊望去,只見不遠的山邊,一個戴青布制帽,赤腳草鞋,不高不矮的角色從從容容往塅裡走來。

  「社長,找你一個早晨了。到哪裡貴幹去了?」亭面胡笑著迎上。

  「開一夜會,天亮才散。」劉雨生用手揉揉微現紅絲的眼睛,這樣地說,「事情堆起了,又有人要走,忙著打移交。」

  「哪個要走?」陳大春忙問。

  「這事以後再跟你談吧,」劉雨生望大春一眼,又轉向大家,「你們怎麼還沒有出工,這樣晏了?」

  「鳥無頭不飛,你這扶梢的不在,他們都不敢當家,都只曉得在你地坪裡清等,我好心好意要代替你調擺一下,龔子元又出來搗蛋。」

  「謝慶元呢?」劉雨生問。

  「他呀,你只莫問起,同沒事人一樣,一點責任也不負。」陳大春說。

  「他過來沒有?」劉雨生又問。

  「來點了點卯,又跟龔子元走了。依得我的火性……」陳大春恨得咬牙。

  「可惜一個早晨空過了。」劉雨生轉換話題,按住大春的火氣,「你們都趕快檢場。先晉鬍子,你去趕起社裡那條大水牯,去耖板田。」

  「耖哪一丘?」陳先晉聽到排工,心裡有著落,十分高興,連忙這樣問。

  「先耖李槐老的那丘幹田。」劉雨生說,「佑亭哥你去耕白水,隨便耕哪一丘都行。」

  「用哪條牛?」亭面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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