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不要緊。頭難頭難,過一陣子就會好的。」劉雨生蠻有信心,「當然,也要怪我沒調擺。」

  「一個人難得周全。」李永和隨口說了這一句,劉雨生好像得到了啟發,接著說道:

  「對,黨經常教導我們走群眾路線,我們最容易忽略這點。我看,社要辦好,千斤擔子得靠大家挑。」他站起身來,對著也站起身來的李永和果決地說:「我想,今晚開個社員大會,你去給我通知各隊。」

  「今晚不是說要開社管會嗎?」李永和提醒他一句。

  「先開大會,再開小會。」

  李永和走了。劉雨生也正要走時,陳先晉婆婆從屋裡趕出來叫道:

  「劉社長,請留一步,我有件事要請教你。」

  「什麼事呀,陳家姆媽?」劉雨生站住。

  「劉社長,你如今是一家之主,吃飯的一屋,主事的全靠你一人,我家裡的事也不得不來麻煩你了。」說著,她哭了起來,扯起滾邊的衣袖來擦眼睛。

  「到底是什麼事呀?是不是大春要走,你捨不得?」

  「他要走?」陳媽拿開衫袖說。

  「他還沒有回來告訴你?」

  「沒有。他還捨得落屋呀?他到哪裡去?」

  「調工作了,去的是個好地方,株洲。你掛牽他嗎?」

  「我掛牽他做麼子?他人大心大,又對了個象,我只懶得管他了。我是為我那個細妹子。你曉得,我生三個女,只救得這個妹子,她如今也背著我在外邊亂找對象了。」陳媽又拿衫袖掩住臉。

  「找對象有什麼不好?男大須婚,女大須嫁,古今常理,這有什麼傷心的?」

  「她還小呀。」

  「先訂好,遲一點結婚就是。」

  「你猜她喜歡的是哪一個?」

  「沒有留心。」

  「這個該死的瞎了眼睛的丫頭,她看上了亭面胡的二崽。」

  「盛學文嗎?那還不好?那是一個好角色,精幹,誠實,又有點文化,我們打算叫他做會計,代替李永和。你有這樣一個女婿,很不錯了,兩親家又門當戶對,都是貧農,又是老作家。」

  「他不吃酒嗎?」

  「你問哪個?盛學文嗎?他滴酒不嘗。」

  「他不面胡,不像他的老駕吧?」

  「他像他媽媽,靈靈感感。」

  「龍生龍子,虎生豹兒,我就是怕他像面胡老倌,混混沌沌,一個酒面胡。」

  這時候,圍上一大群婦女,都是陳家的左鄰右舍,有的抱著孩子,有的拿著針線活,吵吵鬧鬧,對劉雨生提出各色各樣的要求和問題。

  「社長,你說怎麼辦哪?我又丟了一隻雞。」

  「社長,我那黑雞婆生的啞巴子蛋,都給人偷了,偷的人我是曉得的。他會撈不到好死的,偷了我的蛋會爛手爛腳。社長,幫我整一整這個賊古子吧。」

  「劉社長,我們那個死不要臉的,昨天夜裡又沒有回來,找那爛婊子去了。」

  「你們去找副鄉長,去找秘書,我還有事去。」劉雨生回復大家,脫身走了;隨即又串聯了十來多家。有勞力的,盡數被他勸動了,都答應出工,他一一就地排了工,才回家去弄早飯。

  開了銅鎖,打開堂屋門,他從那裡轉進灶屋裡,隨手敞開灶屋門。陽光從門口映進,照得裡外亮通通。他看到桌椅板凳上沒有一點點灰塵,地上也素素淨淨,灶腳底下碼起一堆焦幹的柴火,灶裡塞好柴,鍋裡上了水,樣樣都安排得熨熨帖帖,他只劃一根洋火,就把灶裡的火點起來了。

  不一會工夫,劉雨生的熱飯到口了。正在這時候,灶屋門口出現一個人,笑笑嘻嘻說:

  「才吃早飯哪?」

  「才回不久,你吃過了嗎,老謝?」

  「相偏了。」謝慶元走到矮桌邊,看見桌上擺著一碗辣椒蘿蔔,一碗擦菜子,就說:「只這兩樣?你太省儉了,老劉。」謝慶元自己尋著一根旱煙袋,裝好煙葉,伸進灶口去接火,一邊又說:「盛佳秀不是常常送臘味來嗎?」

  「哪個講的?家無常有,社又才辦,哪裡有那樣的好事?」劉雨生一邊吃飯,一邊扯起工作來。他把包看耕牛,以及成立犁耙組等等事項,說了一遍。

  「我們想請你兼犁耙組長,好不好?」

  謝慶元點頭,但口裡又問:

  「你說這社到底搞好搞不好?有人說我們駕的是只沒底船。」

  「哪個說的?」劉雨生停下筷子,驚訝地問。

  「總有人說唄。」謝慶元不肯說出龔子元的名字。

  「你一個負責同志,不相信黨,倒去相信什麼人的信口胡說,這是不好的。」劉雨生批評他。

  「群眾的意見,我們也要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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