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
| 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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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副手 接完電話,劉雨生回家吃了一點沒菜飯,就往鄉上趕。走進李支書房間,他看見裡邊擁塞好多人。旱煙的雲霧飄滿一房間,使得原是暗淡的燈光更加朦朧了。彙報會議開始了。 撤區並鄉以後,從前的片是現在的鄉。李月輝當了大鄉的支書,人都改口叫他支書了。現在他伏在書桌上的煤油燈盞下,正摘要地記下各社的彙報。 把情況彙報完畢,劉雨生一面找煙抽,一面長長歎了一口氣。 「歎什麼氣?」李月輝含著笑問,一面把他自己用舊報紙卷的一支煙捲丟給劉雨生。 「局面不佳,亂得要死。這都只怪我們沒調擺。」劉雨生深自引咎,一面劃火柴抽煙。 「現在不是怪哪一個的問題。這個局面,各社都一樣;我早料到了。」李月輝從從容容說,「一方面,我們清溪鄉的所有的社沒有經過生產的考驗,大規模的集體生產,你和我都還是麼子人所言:滿姑娘坐花轎,頭一回。另一方面,我們鄉里的領導力量也削弱了些,特別是鄧同志一走,擔子落在我身上,搞得我手忙腳亂。我曉得是要亂一下子的。不過不要緊,」李月輝笑笑又說,「不要怕亂。一切條理都是從亂裡來的。沒有混亂,就沒有條理,一亂一治,古今常理,這裡邊包含了哲學。」李月輝平夙愛看《三國演義》,如今,響應上級的號召,又多少看了一點哲學書,常常開口講哲理。 「亂都不怕,」劉雨生不注意哲學,繼續談實際,「幹部不幹,有點傷腦筋,正屋不正梢子斜,上頭洩氣,下面更疲遝。」 「你說的幹部是指的哪一些人?」李月輝問,「有謝慶元嗎?」 劉雨生點一點頭,又說明道: 「今天的犁耙組收工頂早,聽得人說,是他帶的頭。」 「你這位副手是有些麻煩。」李月輝承認,嘴裡吧著白銅鬥、藍玉嘴的短煙袋。 「我們沒得事了吧,支書?」其他各社的負責人,聽到支書盡扯常青社的事,沒有興趣,先後站起,中間有個人這樣地問。 「沒有了,你們先走吧。」李月輝打發了他們,又跟劉雨生談起了謝慶元:「這個人的寒熱病是有名的。又愛貪口腹,他的杜家村,有個無底洞。賬也怕莫背得很多了。」 「不少了;今天又支了五元。」 「也怪,看他樣子一點也不急。」 「虱多身不癢。」 「是呀,這裡邊有點哲學。」李月輝笑一笑說。 「他還有點亂髮牢騷。」 「對你也好像有些意見。」 「是的,說我田裡功夫不如人,扶不得梢,掛不得帥。支書,」劉雨生低下腦殼,想了一想,又說,「我看真是不如叫他來頂我這一角,我們對調一下子。」 「你把話說到哪裡去了?」李月輝收了笑容,變得嚴肅了。碰到原則性問題,他決不苟且。「遷就只會使他變得更壞些,何況你是社員選出來,上級批准的,哪裡可以隨隨便便地更換?」 劉雨生沒有做聲。 「聽說,他和山邊那個姓龔的有些來往,是真的嗎?」李月輝繼續追查謝慶元的行止。 「他到龔家裡去吃過瘟豬子肉。」劉雨生不敢隱瞞。 「龔家裡到底有好多瘟豬子肉啊?聽說他時常請客,秋絲瓜和亭面胡弟兄兩個都去領過他的情。盛清明他曉得嗎?」 「沒有問過他。」 「不要困太平覺啊。」李月輝警告一句,又轉了話題:「社裡這情況,你打算如何收拾呢?」 「我想先開個社員大會,人多出韓信,大家一定會想出一些法子來的,然後再開社管會。」 「對的,就這樣辦。你們常青社幹部強些。以後,除非要緊事,我就不管你們了,別的幾個社,我想多跑跑。」 「謝慶元的事,你還是要管一管才好。你的話他還聽幾分。」 「我當然要管。沒有事了吧?」 劉雨生起身走了。 到第三天,在村路上,劉雨生又碰到了支書。 「社裡沒有那樣亂了吧?」支書關切地問他。 「開過兩個會,又照地委的指示,實行了三包,好一點了。不是党領導,不是大家想辦法,出主意,單靠我一個,把腳板皮跑融,也是作閑。」 「這叫做獨木不成林,單絲不成線,一個人不管好能幹,不依靠組織和群眾,總是成不得氣候。諸葛亮算是一個人物吧?」李月輝完全同意劉雨生的意見,又引證《三國》的故事,「沒有組織,單憑他一人,出將入相,包打包唱,等他一死,好了,一個鄧艾攻得來,就沒有人擋得駕住。」 對《三國》,以及別的任何朝代的故事,劉雨生一概不曉,不知鄧艾是老幾,就只好光煩耳神,不勞唇舌了。 「謝慶元呢,好了一點嗎?」講完了故事,李月輝又提起這人。 「一時很難變得蠻如法。」劉雨生說得實際而委婉,「不過,自從昨天會上挨了群眾的指摘,今天好像略微有一點轉機。」 「他出工了嗎?」 「出了。跟孟春一起在大坡裡挖土。」 「沒有去耖田?」 「說是踝拐痛。」 「那他算是帶病出工了?」看到人家有一點點好表現,李月輝非常歡喜,「我去看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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