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
| 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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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張桂貞顯出很有擔負的樣子,「我去替你說一聲。」 「還有入社的事,」秋絲瓜感到單幹不行了,「你看我入不入?」 「這個由你。不過,依我看來,入了算了。單幹還有麼子味?眼看是一個敗局。人要往上走,『人往高來水往低』,集體生產分明高一些。」 「好吧,我回去想想。」秋絲瓜早已想清了,嘴裡還是這樣說。 第二天黑早,秋絲瓜牽上那條大黃牯,背一張犁,往社裡去找劉雨生。半路上,有人從背後拍拍他肩膀。他嚇一跳,回頭看見盛清明對他笑笑,「你也要去入社了?前天夜裡,只怕一夜沒有睡落覺吧?怎麼樣,那回趕牛出村,想偷偷宰了,到底是哪一個弄慫的?這回應該坦白一下了。」 「那是我自己混賬,不能怪別人。」 「你的那位酒肉朋友沒有插一手,出點主意?」盛清明盯住他的臉。 「你說哪一個?」 「龔子元。」 「他不是我的朋友,那一回不能怪他,不能把什麼事都推到別人身上,你說是嗎?」 「你們真是好朋友,到這時候,還替他瞞過。」 「哪裡?」 「去吧,多想一想,有什麼應該坦白的,早一點自動。千萬不要自己誤自己,我們是掌握了足夠的材料的。」 「我有什麼呢?我不過是去吃過一回瘟豬子肉。」 「一回?」 「大概是兩回吧?我記不清了。確實沒有別的事,不信,你去問問我老妹。」 「確實不確實,我現在不管,總之,人要老實,才能在新社會站腳。」 「是的,是的。」秋絲瓜連連答應,趕著牛走時,腿子還有點發顫。 「我把牛牽來了,犁也背來了。」到了社裡,站在社管會的地坪裡,秋絲瓜對劉雨生說。 「你也想通了?很好,」劉雨生說,「我們歡迎。牛你還是牽回去,我們包給你喂,算你工分,不過,你要保住不落膘。」 「落不了膘。」秋絲瓜重新牽起牛,往外邊走,才邁幾步,又回轉頭來問:「早稻歸社呢,還是歸自己?」 「歸你自己,公糧也由你去送。」劉雨生回復。 「已經插下的晚稻,還有秋紅薯這些,如何處理?」 「我們初步意見是誰種誰收,不過,將來中耕、追肥以及收割所花的社裡的工本,要你品補。」 「這個自然。既然入了社,社就是家了,還能叫社吃虧嗎?」秋絲瓜心裡摸底,十分歡喜,順便說起乖面子話來了。 他牽著牛剛走出門,地坪裡就有人議論: 「他這一回真是爽利。」 「龔子元的瘟豬子肉反倒起了好作用。」 「形勢所逼,他不得已,你以為他自己有了認識?」 「不管如何,他也只好進步了。集體生產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他一個人扳不住。」 「豈獨是他?就是菊咬筋也沒得法子,只好認輸了。」 「這些人都是,說得直一點,只愛佔便宜,吃不得虧的,人家把社搞好了,得了大豐收,他們就來享現成。」 「不要講這個話吧,革命隊伍總是歡迎新來的人的。」劉雨生最後插了這句嘴。 秋絲瓜回到家裡,心裡還是不安寧。過了一天,看見沒有人追究,他放下心了,並且深深感謝政府的寬大。這天傍晚,自己來到鄉政府,找李月輝坦白。他老實說出,那回把牛趕出村,確實是龔子元慫恿他幹的。 龔子元堂客在公安局招認:今年春上,牛力正緊張,她受了男人的指使,黑夜裡帶把菜刀,摸到謝家門外的牛欄邊,把社裡那條得力的水牯的肩膀砍了一刀。事後,男人著實誇獎她,說「這一著棋走得對,不但破壞了他們的生產,還叫謝慶元千擔河水洗不清。看吧,他們會鬥爭他的。他們打,我們拉,不愁他不來。」 「兩個牛案,同時水落石出了。」李月輝回到家裡跟他婆婆說。他心裡特別高興,工作越發起勁了,但他那位伯伯還是罵他沒有用,說他不成材。李月輝很有涵養,滿不在乎。他堂客總是按不住性子,幾回都被她男人勸住。有回碰到盛清明,她把這情況一五一十反映給他聽。 「你不要氣,我去收拾他。」 有天得了空,盛清明懷裡收一根麻繩,邀了陳孟春,走到支書家,一聽老駕又在罵,兩人奔進去,大聲喝道: 「你這個老貨,敢罵我們的支書,來,跟我們到公安局去走一趟。」盛清明掏出繩子,陳孟春紮腳勒手,就要捆人,支書恰好回來了,慌忙上前勸阻道: 「算了,你們不要管他吧。」 聽見支書自己這樣說,兩個人只好罷手。他們才出門,老人又罵了: 「沒得用的死傢伙,還到外邊搬救兵,奈何得我麼?沒大沒細的畜生!」 「請你嘴裡放清白一點,做大人的要有個大人的樣子!」支書堂客實在忍不住,手裡拿著火叉子,站在灶屋門口答白了。 「算了,算了,你少講幾句。」李月輝連忙勸止,並且奪下她手裡的火叉子。 正在這時候,會計盛學文來找,說朱明來了,找他有要事商量,叫他馬上去。李月輝只得丟開家裡這面爛鼓子,跟盛學文出來。才出大門,他聽見堂客和伯伯又在屋裡對罵了。雙方都越吵越凶。不大一會,聽見什麼東西霍喳一聲響,砸在地板上。支書的兒子小輝慌慌張張跑出來叫嚷: 「爸爸,爸爸,不得了啦!媽媽跟伯爹爹打起架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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