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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神》(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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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出版于一九二一年八月,是郭沫若的第一部新詩集,也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一部具有突出成就和巨大影響的新詩集,儘管在《女神》出版以前已經有新詩集出現,但真正以嶄新的內容和形式為中國現代詩歌開拓一個新天地的,除《女神》外,在當時卻沒有第二部。郭沫若實在是中國的第一個新詩人,《女神》實在是中國的第一部新詩集。 《女神》除序詩外共收詩五十六首。集中最早的詩寫在一九一八年初夏。除一小部分為一九二一年歸國後所作外,其餘均寫于詩人留學日本期間,絕大部分完成在一九一九和一九二〇兩年裡。這時俄國十月革命的炮聲震醒了古老的中國,五四運動的浪潮正在國內洶湧澎湃。人們在漫漫長夜中看到了新的希望。舊道德、舊禮教、專制政治和一切封建偶像受到猛烈的抨擊和破壞;科學、民主、社會主義和一切新事物則受到了自覺的熱烈的追求。這是一個生氣蓬勃的時代,一個充滿著反抗和破壞、革新和創造的時代。《女神》對於封建藩籬的勇猛衝擊,改造社會的強烈要求,追求和讚頌美好理想的無比熱力,都鮮明地反映了「五四」革命運動的特徵,傳達出「五四」時代精神的最強音。 這種破舊立新的精神貫穿在《女神》的絕大多數重要篇章中,它正反映出郭沫若在「五四」時期所持的徹底革命的、而非改良的態度。最有代表性的,是詩篇《鳳凰涅盤》和《女神之再生》。 《鳳凰涅盤》以有關鳳凰的傳說作素材,借鳳凰「集香木自焚,複從死灰中更生」的故事,象徵著舊中國以及詩人舊我的毀滅和新中國以及詩人新我的誕生。除夕將近的時候,在梧桐已枯、醴泉已竭的丹穴山上,「冰天」與「寒風凜冽」,一對鳳凰飛來飛去地為自己安排火葬。臨死之前,它們迴旋低昂地起舞,鳳鳥「即即」而鳴,凰鳥「足足」相應。它們詛咒現實,詛咒了冷酷、黑暗、腥穢的舊宇宙,把它比作「屠場」,比作「囚牢」,比作「墳墓」,比作「地獄」,懷疑並且質問它「為什麼存在」。 它們從滔滔的淚水中傾訴悲憤,詛咒了五百年來沉睡、衰朽、死屍似的生活,在這段悠長的時間裡,有的只是「流不盡的眼淚,洗不盡的污濁,澆不息的情炎,蕩不去的羞辱」;在這段悠長的時間裡,看不到「新鮮」和「甘美」,看不到「光華」和「歡愛」,年輕時的生命力已經消逝。於是它們痛不欲生,集木自焚。在對現實的譴責裡,交融著深深地鬱積的詩人心頭的民族的悲憤和人民的苦難。鳳凰的自我犧牲、自我再造形成了一種濃烈的悲壯氣氛。當他們同聲唱出「時期已到了,死期已到了」的時候,一場漫天大火終於使舊我連同舊世界的一切黑暗和不義同歸於盡。燃燒而獲得新生的不只是鳳凰,也象徵性地包括了詩人自己。 他在寫這詩的前兩天,就曾在一封信裡表露自己願如鳳凰一樣,採集香木,「把現有的形骸燒毀了去,……再生出個『我』來」(注:《三葉集》1920年1月18日致宗白華信)。這種把一切投入烈火、與舊世界決裂的英雄氣概,這種毀棄舊我、再造新我的痛苦和歡樂,正是五四運動中人民大眾徹底革命、自覺革命精神的形象寫照。至於凡鳥的淺薄和猥瑣,意在鞭撻現實中的醜惡和庸俗的同時,進一步襯托鳳凰自焚的沉痛和壯美。「火中鳳凰」的傳說給予詩人以現實的啟迪,使詩歌的徹底革命精神緊密地結合著歷史樂觀主義的態度,最後,鳳凰更生了。 詩人以汪洋恣肆的筆調和重疊反復的詩句,著意地渲染了大和諧、大歡樂的景象。這是經過鬥爭冶煉後的真正的創造和新生。它表達了詩人對「五四」新機運的歌頌,也是祖國和詩人自己開始覺醒的象徵,洋溢著熾烈的嚮往光明、追求理想的熱情。郭沫若曾說《鳳凰涅盤》是在一天之內分兩次寫成的,詩裡傾瀉式的感情和急湍似的旋律,充分地體現了詩人在創作上狂飆突進的精神。和《鳳凰涅盤》一樣,根據古書上女媧煉石補天的記載而寫成的《女神之再生》,也以神話題材而突入了「五四」革命現實的核心,揭示出反抗、破壞和創造的主題。詩劇一開始寫天地晦冥,風聲和濤聲織成「罪惡底交鳴」,女神們從「生命底音波」裡聽出預兆,感到「浩劫」重現,各各離開了神龕,她們齊聲唱出: 我們要去創造個新鮮的太陽, 不能再在這壁龕之中做甚神像! 這裡就點到了全詩的題旨。在顓頊同共工決戰的場景裡,詩人以暗示式的語言,譴責了軍閥的混戰,插寫了人民的災難。天柱折後,顓頊與共工一同毀滅,表達了詩人對歷史上反動統治者的強烈的憎恨。在黑暗中,終於傳來了代表人民意志的聲音。女神們不屑于去做修補殘局的工作,她們再造了一個太陽,並且預言這個新造的太陽將「照徹天內的世界,天外的世界!」《女神》中很多詩篇以極大的激情抒寫溫暖、光明、太陽,這正反映了時代的需要,也是詩人郭沫若的追求。 這些詩從時代的制高點上,對古老民族在「五四」高潮中的偉大覺醒作了色彩鮮明的象徵性的反映,而「五四」的時代精神反過來又賦予詩人以激越的情調。雖然當時也有許多進步詩人寫過嚮往光明的詩歌,但象《女神之再生》和《鳳凰涅盤》那樣敢於同舊世界決裂,敢於向舊世界宣戰,充滿著創造的信心和樂觀的精神,充滿著英雄氣概和革命理想主義的詩篇,卻很少見到。 《女神》中許多重要的詩篇,都飽含著郭沫若眷念祖國、頌揚新生的深情,這也正是對「五四」的禮贊。五四運動是一次新的愛國運動,標誌著中國近百年民族革命運動在新形勢下的新高漲。五四運動首先激動起身居異國的郭沫若的,正是這種深切的愛國之情。從這些愛國詩篇奔騰澎湃著的熱情裡,始終可以看到再生女神和火中鳳凰的身影。《晨安》和《匪徒頌》是兩首格調相近的名詩,氣勢磅礴,筆力雄渾。《晨安》寫詩人在「千載一時的晨光」裡,向著「年青的祖國」,「新生的同胞」,向著革命的先驅,藝苑的巨擘,向著壯麗的山河,向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一口氣喊出了二十七個「晨安」。《匪徒頌》則是為反對日本新聞界對中國青年的誣衊而作的。 他們稱五四運動後的中國學生為「學匪」,詩人滿懷憤怒地寫下了抗議的名篇,對歷史上曾經起過革新作用的一些「古今中外的真正的匪徒們」作了由衷的讚揚。雖然詩人這時候還沒有認識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和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之間的區別,他對一切反抗陳規的革命和一切外來思想毫無軒輊地加以吸取,但這正是「五四」時期一般要求進步和改革的青年們的共同特點。在這些詩篇中,最能表達他對祖國眷戀深情的是《爐中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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