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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她轉過身,正好對上衛昭的視線,見那雙黑深閃亮的眸子中,自己如同兩個小小的水晶人兒,不由有些窘迫,面頰便紅了一紅。

  衛昭冷笑一聲:「你不是找我有事嗎?什麼事,本教主聽著。」

  江慈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難受,往石屋中一鑽,重重將櫳門關上。

  衛昭拉門進來,江慈越發不好意思,情急下見屋內有些衣物未洗,手忙腳亂的抱起衣物放至院中的木盆中,從井中打了水,用力搓洗。

  衛昭斜靠於廊下的木柱,靜靜看著她將衣物洗乾淨,用力擰乾,晾在院中的竹篙上,不發一言。

  江慈將衣物晾好,轉過身,見衛昭還在廊下,堆笑道:「三爺今天挺閑的嘛。」

  衛昭淡淡道:「這麼多人惦記著你,看來這山海穀,你不能住下去了。」

  江慈心中一驚,不知他又打什麼主意,平靜地望向他:「反正我跳不出三爺的手掌心,三爺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衛昭望向如洗的藍天,微眯著眼道:「走吧,院外的人應該都散了。」

  江慈跟在他身後,連聲問道:「去哪裡?」

  衛昭不答,帶著她直奔正圍子。平叔早牽著馬在那等候,衛昭縱身上馬,江慈忙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馬。衛昭清喝一聲,駿馬踏出一線塵煙,待淡雪和梅影奔來,三騎已絕塵而去。

  江慈一路跟著衛昭,縱馬疾馳,山間初春的景色一一從眼前掠過。

  遠處的山尖,還有著一些薄雪沒有徹底融化,但山腰和山腳的小樹卻已經綻出了嫩芽,微風拂過,帶著一股初春的清香,孩童們在山野中嬉戲打鬧,偶爾還有昂亮的山歌響起。

  這一切,讓她想起遙遠的鄧家寨,這些景象,無比熟悉,自有記憶起便一直陪伴著自己長大,她有些貪戀這景色,馬速便慢了下來。

  衛昭策馬奔出很遠,又回轉來,在江慈馬前十余步處勒住韁繩,冷冷道:「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別誤了爺的行程!」

  江慈不答,低下頭去,衛昭見她眼角似有淚漬,皺了皺眉:「怎麼了?」

  江慈想起鄧家寨的那個小院,那雞圈、兔舍,門前的大榕樹,還有自己去年栽下的桔樹,播下的雲蘿花種子,越發心酸,強自忍住淚水,輕喝一聲,策馬由衛昭身邊奔過。

  衛昭揚鞭趕上,路邊有月落族人認出他來,向他下拜行禮,他也不理會,盯著江慈看了一陣,哂笑一聲:「想家了?」

  江慈被他猜中心事,只得點了點頭,又覺在他面前哭泣實是丟臉之至,扭過頭去。

  衛昭冷笑道:「誰讓你貪玩,不知天高地厚,一個人到江湖上遊蕩,還敢跑到長風山莊去看熱鬧!」

  江慈有些惱怒,轉回頭瞪著他:「還不是因為你!若是你不把我當擋箭牌,我也不用受這些苦!」

  衛昭斜睨著江慈:「誰讓你去爬樹的?我比你先到那處,你擅闖我的禁地,可怪不得我!」

  江慈想起自己這半年來的辛酸和苦痛皆由眼前這人而起,恨意湧上,也顧不了太多,抽出腳蹬中的右足,便往衛昭身上踹去。

  衛昭輕笑一聲,托住她的右足,手心用力,江慈「啊」的一聲向後仰倒。她身下座騎受驚,向前急奔,江慈左搖右晃,好不容易才未跌下馬背。

  衛昭策馬跟在後面,眼見到了一處山坳,他向四周看了看,微微點了點頭,輕喝一聲,奔至江慈馬邊。

  見江慈還在努力勒住受驚的座騎,衛昭騰身而起,躍至她身後,在她耳邊悠悠道:「坐穩了!」說著用力一夾馬肚,駿馬向前疾奔,江慈被顛得向後一仰,倒入他懷中。

  衛昭左手下意識地將她抱住,臂彎中的腰肢輕盈而柔軟,低頭間正好望上她白晳的脖頸、秀麗的耳垂。他胸中忽地一窒,那股令人害怕的感覺再度湧上,讓他想把身前這人遠遠的丟開去,但駿馬疾馳間,他的手,始終沒有鬆開半分。

  江慈曾被他數次抱住,扔來擲去的,此時馬兒顛簸,她又一心想著不被甩下馬去,依在衛昭懷中不敢動彈,並未留意衛昭的左臂,這一路,竟一直擁著自己不放。

  待衛昭與江慈共乘一騎,消失在山坳的轉彎處,林間,傳出一聲哨音,衛昭先前所乘白駒長嘶一聲,奔入林中。

  蘇顏伸手挽住馬韁,回頭向蘇俊笑道:「大哥,看你的了。」

  蘇俊一襲白袍,笑了笑,將一直蒙住面容的黑紗扯掉,戴上人皮面具,長髮披散,雙手負於身後,走了幾步,聲調忽變:「都散了吧。」

  蘇顏點了點頭:「是很象,不過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蘇俊回頭道:「缺什麼?」

  蘇顏托住下巴想了一陣,道:「氣勢。教主的氣勢,大哥還得多學學。」

  蘇俊有一瞬的失神,輕歎一聲,道:「走吧,教主氣勢不是一朝一夕能學來的,我儘量少說話便是。」

  將近天黑時分,衛昭才在一處山谷前勒住馬韁,平叔躍身下馬,轉頭見衛昭摟著江慈,不由一愣,片刻後才回過神,挽住二人所乘之馬的籠頭。

  衛昭拋開韁繩,翻身下馬,江慈忙也跳下,已有數人從穀中擁出,拜伏於地:「拜見聖教主!」

  江慈見這些人都穿著素色長袍,長袍下擺繡著星月圖案,方知竟已到了「星月穀」。

  此時天色將黑未黑,西面的天空尚有著一層薄薄的陽光,星月穀內,樹影寂寂,所過之處,教眾皆拜伏于地,無人敢抬頭望向那個白色的身影。

  江慈隨衛昭踏過纖塵不染的青磚長廊,步入大殿,見到那高高在上的紫檀木椅,「啊」了一聲:「原來那天我們到的就是星月穀啊,這裡就是你們星月教的聖殿嗎?為什麼那天你要由密道走?」

  衛昭斜睨了她一眼,江慈知他性子冷清,嫌自己多話,不再多問。

  平叔進來,躬腰道:「少爺,都備好了,您看是現在――」

  衛昭長久地端坐於紫檀椅中,不發一言,良久方道:「等亥時再去吧。」

  平叔歎了口氣,退出大殿。

  月上中天,輕紗似的月色下,星月穀內流動著草葉芳香。

  江慈跟在衛昭身後,沿著青石板小徑,向星月穀深處走去。衛昭負手慢慢走著,月色下的素袍,更顯孤單清冷。江慈不知他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只得靜靜地跟著。

  峽谷逐漸變窄,漸成一條石縫,平叔執著火把在前,三人穿過石縫,往右一折,行出上百步,在兩座石墳前停住腳步。

  平叔放下手中竹籃,從籃中取出供品祭物,一一擺好,點上香燭,山谷間陰風吹過,將香燭數次吹滅。

  見平叔欲再度點燃香燭,衛昭取下面具,淡淡道:「算了,平叔,我不愛聞這股子燭味,姐姐也不喜歡。」

  江慈細細看了看兩座石墳的墓碑,見左面石碑上刻著「先父蕭公義達之墓」,右邊則刻著「姐蕭玉迦之墓」,心中暗忖:看來這裡葬著的是他的父親和姐姐,那他的母親呢?是活著還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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