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16)

十六

　　2

　　煙火凡世，昆曲小戲子的音調宛轉悠揚，"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觀塵鏡一側，狐狸仙抱著水滑光亮的尾巴，眯著眼睛咿咿呀呀地跟著哼。我則趴在觀塵鏡另一側，支著下巴打瞌睡。

　　這百年裡我為了修煉靈力跟著鳳凰那廝做小書童實在費些氣力，似這般空閒的時候實屬不多，所以我這個瞌睡打得十分酣暢。

　　酣暢之餘不免生出些夢境來。夢中，我足踏祥雲，頂翔仙鶴，終於功果圓滿地飛升做了上仙，天上諸仙皆來道賀，就連二郎真君也牽了天狗來捧場面，胖墩墩的天狗又是作揖又是流哈喇子，惹得眾神仙歡笑不止。我一時高興也將自己的寵物放了出來--一隻通體漆黑的大烏鴉。

　　我扯了扯它的尾巴，命令道："小鳳，唱支小曲給上仙們聽聽。"小鳳刨刨爪子，趾高氣揚地瞥了我一眼，沉默。

　　我對著諸仙乾笑一聲，"這鳥兒剛被烤過，怕是嗓子被烤幹了。"

　　話音未落，小鳳撲棱著翅膀飛起來，將利爪擱在我的髮髻上，大聲念咒："墨磨好了嗎？茶泡好了嗎？《太陰經》背好了嗎？靈力不想要了嗎？"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來，對上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又是一個激靈。

　　我往後一靠，險些打翻觀塵鏡，拉開了距離方才看清那雙大眼的主人，一個紅著臉的小仙姑怯怯地站在我面前，眼睛不停地往我臉上瞟。我感到莫名其妙。

　　這番動作自然驚了聽戲的狐狸仙，他合上觀塵鏡，鏡裡的小曲戛然而止。

　　"呵呵，紫炁星使好呀，今日怎的得空來看老夫？"狐狸仙熱情地湊了上來。

　　小仙姑的臉又紅了紅，絞了絞手上錦帕，脆生生地道："見過月下仙人，小仙是月孛，紫炁是小仙的姐姐，小仙……小仙……小仙……"

　　嗯，這小仙姑怎的說話還有回音？

　　狐狸仙一拍掌，樂呵呵地道："月孛星使可是來討紅線的？"

　　小仙姑的臉立即又刷上了一層紅色，她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隨後又瞧了我一眼，"正是。不知這位上仙如何稱呼？"

　　天哪，天上地下頭一回有人稱我"上仙"，我一時萬分感動，正要開口，卻被一貫熱情的狐狸仙搶了先，"呵呵呵，這是錦覓，我家旭鳳拉扯大的娃娃，標緻水靈吧？"

　　我認命地歎了口氣，見怪不怪了。

　　狐狸仙逢人便介紹我是鳳凰拉扯大的，我不過在棲梧宮住了短短一百年，承蒙那鳳凰授了些修煉法子，靈力和身量一併長了許多，怎的就成了他拉扯大的……

　　小仙姑又微微地點了點頭，這一下之後徹底沒再把頭抬起來。

　　狐狸仙取了根紅絲線就要給她，我思忖這小仙姑好歹是第一個稱我為"上仙"的人，實是無以為報，便將那紅線劫過來編了朵花再遞給她，並囑咐道："月孛星使只需將這花放入雲頭裡，便可落地生根。"

　　小仙姑這下總算把頭抬起來了，接過花朵，眼角眉梢俱是甜蜜喜悅之情，臨去前還不忘將我望上一望。

　　第二日，天色尚未完全亮，我便起身去棲梧宮後面的花園裡打坐了，只因鳳凰曾說："寅時，日夜交替之際，天地之氣交融之時，可通百穴，修煉絕佳。"於是，這百年我再沒嘗過賴床的滋味，不知天界能有幾個神仙似我這般起得比卯日星君還早。

　　就在我遠看像打坐，近看像打坐，實則在打瞌睡的時候，小仙侍飛絮一陣風似的飄到我面前，"錦覓，門外九曜星宮的仙娥姐姐托我將這封信給你。"話音未落人已經又躥出去數步了。我拾起差點丟到我腦門上的信箋，慨歎著飛絮何時才能似我這般穩重些？鳳凰何時才能低調得不招桃花些？

　　卯時，我將粉嫩的情書遞到鳳凰手中，鳳凰照例打開，此番卻不似往常審閱菜蔬一般的表情，而是眯了眯眼，一臉興致盎然狀，末了還回味無窮地笑了一聲。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