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56)

五十六

　　鳳凰就這麼憑空出現，立在我們之間，蹙著濃眉，淡淡掃了一眼撲哧君緊握著我的手，面無表情，頭髮絲裡都冒著寒氣。

　　憑著我百多年來的經驗，這只喜怒無常的鳥兒又不高興了。我立刻伶俐地做乖巧靦腆狀朝他一笑，豈料卻換來他冷眼一瞥。

　　撲哧君一邊抓牢我的手，一邊閑閑扇了扇半敞的衣襟道："彥佑如今非仙非妖，六界皆不屬，無拘亦無束，卻不知火神以什麼名目來將我灰飛煙滅？"

　　鳳凰冷冷一笑，手中拈起一捧熠熠金光，不緊不慢地道："竊以為以我的靈力尚且無須什麼名目，將彥佑君挫骨揚灰不過覆手工夫而已。"

　　話音未落，本來滿溪漂蕩的流光水泡刹那間應聲破裂，水溫驟然升高，滾滾欲沸，周遭悠哉遊弋的七彩小魚紛紛掙扎著翻起了白肚皮。

　　撲哧君渾身一顫，甚委屈地撇了撇嘴角，道："暴力啊暴力！天界代有小人出，卑鄙，你威脅我！"

　　鳳凰托著手中金光，斜睨撲哧君道："就是不知彥佑君接不接受我這威脅呢？"

　　撲哧君喟然長歎一聲，戀戀不捨地鬆開我的手，滿面淒慘地對我道："錦覓小娘子，真真是天妒鴛鴦！想當年他們就是這樣拆散牛郎和織女的，不想今日你我方才情投，便要被活生生拆散。"繼而又躊躇滿志地道，"你放心，等我再加緊修煉些年頭定將你奪回！一雪今日之恨！"

　　鳳凰蹙眉瞥了一眼正山盟海誓絮絮叨叨的撲哧君，手中金芒一閃，撲哧君立刻閉了口。鳳凰指尖一動繞起一絲仙障將我鎖在他身旁，方才收了手中金光，念了聲："起！"

　　我感覺臉頰旁一陣風過，原來是鳳凰攜了我騰出溪面，耳旁還隱約聽到撲哧君遙遙喊著："錦覓小娘子若想我了只管使咒喚我來，彥佑定當隨傳隨到，無怨無悔！"

　　鳳凰面色一沉，一縷仙障將我鎖得動彈不得，一邊伸手彈了團熒光入水，遠遠聽得撲哧君號啕道："旭鳳！你居然毀我屋頂！"

　　鳳凰置若罔聞，鐵青著面孔攜著我騰雲駕霧飛了一段路，最後將我抖落在一個懸崖邊上。我腳下踉蹌，幸得手上扶住一棵老松樹，才勉強站穩了腳。我忽然覺得手心一片火辣辣的疼，鬆手一看，原來扶得急了些，手心被那老松樹的皮劃出幾道細細的小口子，險些蹭去一層皮，疼得我連連甩手。

　　一旁鳳凰兀自負手，冷眼看我捧著手心又吹又甩，眸色中有刹那柔軟波光泛過，指尖一動似要伸手扶我，卻又硬收了回去。

　　我舉著手專注地看著一片紅腫慢慢鼓起，安靜地在心裡將鳳凰腹誹了百八十遍，方才識時務地低頭醞釀了些水光在眼底，柔弱地抬頭望他一眼，用受傷的手怯怯地牽了牽他的袖口，借機將淡淡的血漬在上面蹭去，細聲細氣地道："這回是我錯了，下回一定注意些。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下回？還有下回？！"鳳凰的面色本已有所緩和，聽到後半句時卻又倏地沉了下來。

　　"沒有沒有，再沒下回，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都聽你的好不好？"我甚是配合地連聲附和他。鳳凰不免慳吝了些，我不過多取了他三百年修為，竟把他氣成這副模樣，撇下筵席一路追到凡間來。說不定他是替天后來追捕我的，將我拿回天界哢嚓掉……

　　思及此，我輕輕一顫，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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