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67)

六十七

　　小魚仙倌脊樑直起，抬頭望向我，含情脈脈地一笑，"無非削神籍、貶下界！若能與錦覓仙子相守，放卻浮華天神之位又怎樣？"

　　爹爹面上神色千回百轉，"下界凡人命如滄海一粟，區區幾十年卻歷經生老病死之苦。為了錦覓，夜神不懼？"

　　小魚仙倌眸似北斗星辰，萬年示北，不移不轉，抿唇道："潤玉心之所向，雖九死其猶未悔！"

　　爹爹似為所撼，面色凝重地深深瞧了小魚仙倌一眼，"好！今日夜神之言本神記下了！"繼而，回轉身對我道，"覓兒，走吧。"

　　水神爹爹攜了正莫名的我前往天帝所在的九霄雲殿，將小魚仙倌撇於北天門外。飛過一片金芒霞光，隔著連綿起伏的雲彩我回頭看了一眼小魚仙倌，只見他仍然跪在那片如火如荼的晚霞之中，魘獸正用頭頸低低蹭著他的手背。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竟然覺得那個湖藍的身影好似一彎迷失在清泉裡的月亮，孤寂而憂傷。

　　剛至九霄雲殿門外，便聞一陣鐘鼓琴瑟之音。看門仙侍拂塵一擺，朗朗道："水神仙上到。"

　　"快快請來。"殿內傳來爽朗一笑，聲如洪鐘，應是天帝。

　　水神爹爹攜了我一前一後步入殿中。殿心之中有一位司樂的仙倌正背對我們琤琤奏樂，周遭兩溜紫檀幾案旁諸仙濟濟一堂，想來正在賞樂。

　　"水神來得正好，素聞水神通音律，今日本座得了一張崖琴，正好請水神品評一二……"天帝一派興致盎然，卻在瞧見水神爹爹身後的我時話語一頓，面色疑惑。

　　殿首左側天后嘴角噙笑一眼望來，卻在瞧見我後眼尾一勾，生生將臉拉出數尺長。

　　殿中諸神，除卻背對殿門操琴的樂司，無一不將眼光直直地投在我面上，禮數甚欠。

　　水神爹爹漆黑的眼眸帶著亙古不變的清寒投向殿首，雙手卻在袖擺下越攥越緊，指節泛白。

　　天帝疑，天后怒，爹爹憤。琤琤琴音間，三人對視無言。

　　一泓秋水蕭颯商音過，琴聲漸行漸急，錚錚然若金戈起、鐵蹄踏，羽音高亢連綿，終在變宮音處嘭地掙斷一根弦。似一個咒語應聲委地，破滅無聲，殿中諸神驟然回神。

　　樂司抱了古琴起身，天青色衣擺一旋，一個傲慢的頎長身影回轉過身來。原來是鳳凰。只見他倨傲的眼神蜻蜓點水般從我面上一掠而過，了無痕跡。

　　一旁的仙侍自鳳凰手中接過崖琴，他一甩袖在殿首右側次位上翩躚落座，神色漠然。

　　"咳!"天帝回神尷尬地攏嘴一咳，"仙上今日可是有要事相商？莫如各位仙僚先行散去，改日再請諸位一享天籟。"

　　"且慢！"水神爹爹手一揮制止了正準備離去的神仙們，盯牢天帝，墨色雙眸像要洞穿所有，天帝面色閃爍。"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請天帝收回小女身上五千年火陽相沖之力。"

　　天后面色驚變，鳳凰淩厲地一抬頭。天帝則難以置信地喃喃道："小女……莫非……錦覓……"

　　"正是。"爹爹眼中鑿鑿，擲地有聲，"錦覓乃是我與梓芬之女！"

　　3

　　鳳凰眼中光彩流轉，眨眼之間，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我素來曉得他喜怒無常，已十分習慣，不屑深究他怎麼忽地又高興了。

　　殿中諸仙詭異地肅靜了片刻，本來借餘光偷瞧我的神仙現在皆名正言順地瞪著我看，二郎顯聖真君座次離我最近，偏生額頭上還比別人多一隻眼，三隻眼睛瞅得我十分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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