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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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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業中的酒樓連忙關門關窗,想要保護客人,但蚊群早已飛入,整棟樓上上下下飛著,盤桓的嗡鳴回蕩,不論是客人或是夥計,已經被叮的大嚷叫痛,還沒被咬的提心吊膽想躲,店內你推我擠,桌椅翻倒、杯碗破碎。 還有人好心,卻辦了壞事。 看蚊子落在陌生人臉上,趕忙拍下去,對方卻已被咬,還莫名挨了一掌,當下氣惱不已,抓住動手的那人吵了起來。 學堂裡的孩子們,沒有心思習字,不論發須皆白的夫子怎麼安撫,全都坐不住,有的鑽進課桌下,有的推門跑出去,有的哇哇大哭直喊娘。 連墳裡的鬼也無法倖免,因為少去肌膚,蚊子叮在骨頭上痛得更是錐心難忍,紛紛踹開棺材蓋,抖著壽衣跳啊跳,陪葬的金銀叮叮噹當落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論人與非人,都慘遭飛蚊肆虐。 除了木府之外。 *** 一匹匹上好布料,在木府庭院裡展開。 原本,姑娘到了哪處庭院,花草為了討她歡欣,就會開得最茂盛,但今日為了挑選製作婚服的布料,花與草都低垂成軟毯,連顏色都不敢顯露,就怕干擾她選色。 姑娘對這件事很慎重。 所以,木府裡裡外外,人與非人們也很慎重,個個嚴陣以待,不敢有半點差池。 信妖怕灰衣奴僕們,也會干擾選色,於是把自己分成很多片,一個個都化為素白丫鬟們,輕手輕腳的傳遞布匹,逐一展現開來。因為是婚服,用的是喜慶的紅,但顏色略有不同,沒一會兒庭院裡就鋪滿深深淺淺各種紅。 庭院中央的素白大紙傘,遮蔽燠熱烈日,傘下有張精緻圈椅,椅上坐著膚色黝黑、體魄健壯,名聞遐邇的馬鍋頭雷剛。而在他胸膛上依偎的,是雙眸澄澈,一身素雅綢衣,貌似十六歲,也如十六歲少女般,眷戀情人擁抱,嬌聲輕語的姑娘。 「這匹布好看嗎?」 她仰望著,眼睫輕眨,粉唇柔潤,軟潤小手把玩著他以銀煉系在腰間,從來不離身的獐牙解繩鉤。 身為馬鍋頭,他長年領著馬隊出入硯城,沿途山路崎嶇,為了保證貨物能安全,總用繩索綁得很牢靠。只是,綁時牢靠,解時就難,所以需要用上解繩鉤。 他原本用的,是牛角磨制的解繩鉤,解大結時容易,小結就不易。 她心細如發,何況又最是在乎他,相戀初時就送他這以銀包裹,綴以絞絲銀線,盤為靈動龍頭的獐牙,說獐牙解繩最易,且能避邪,即使他離開硯城,遇見什麼有歹意的人或非人都能逢凶化吉。 這是實惠用物,加上有她殷切祝願,為了讓她安心只能收下,之後用來解大結或小結都輕而易舉,他配戴久了就已習慣。 相戀已久,擁抱的姿勢很熟練,銳利的獐牙從不曾刺傷她,而她微微側著臉,既能看布匹顏色,也能看見愛人的容顏,嬌小身軀貼合他衣衫下陽剛的線條,被他的擁抱呵護,用體溫暖燙著。 見他不言語,她用肘輕輕一頂,嬌嗔的說道:「我問你呢。」 他彎唇微微一笑:「好看。」 「上一塊你也說好看。」 俏臉佯怒,眼裡卻都是笑意。 「今日我們看的每匹布,你都說好看。」 「真的都好看。」 他實話實說。 「你分得出嗎?」 她不肯善罷干休,非要問清楚。 「是茜草、蘇枋、檀木染的紅好看,還是朱砂跟水銀染的銀紅好看?或是金罌染的深橘紅好看?抑是紫梗染的胭脂紅好看?」 被提及的布匹深感榮幸,淩空飛起,無風自繞,徹底展現顏色,競爭得很激烈。 她繼續數著。 「還有牡丹的紅、朱槿的紅、玫瑰的紅、桃花的紅、茶花的紅……」 她愈是數,愈是忍不住笑,說到茶花時,已經笑倒在他胸前。 「真的都好看。」 他開懷大笑,笑聲朗朗,又湊在她嫩薄的耳邊說道:「跟你一起看,就都好看。」 她嫩臉酡紅,雙眸凝望他的眉目。 「你這是打發我?」 「不是。」 「真的?」 「我是信你。」 他說道。 「好。」 她笑得更嬌,臥回寬闊胸膛。 有好一會兒,兩人都不說話,無聲勝有聲,相擁便知情濃。 只是,婚服的顏色還是得挑。 「硯城西北方向、雪山南麓上有棵兩株合抱的茶花樹,樹齡超過五百年。枝幹盤繞無間,一株是單瓣、一株是重瓣,開的花大多並蒂,每年開花有數萬朵,遠看如似紅霞。」 她娓娓道來,柔聲提議:「不如,就取那兩株茶花的紅,你用單瓣那色、我用重瓣那色?」 「好。」 「至於婚服上的繡。」 她偏了偏頭,白嫩的小手往天際一抓,翠綠得太深,近乎黑色的繡線,如雨般源源不絕落下。她遞給他看。 「就用這色,好嗎?」 「很好,」 他坦承。 「我很喜歡。」 「我知道。」 她也坦承,笑意裡藏了秘密,原本遮掩得很深,但逐漸能被看出,只是還不清晰。 「再來,該來試試你身量。」 她又說。 「你會不知道我身量?」 他取笑。 彼此常相依偎,他早知她纖腰多少,而她這些年來,全都不假他人之手,親自選料裁縫,為他納鞋、縫被褥、做衣裳,對他的身量早就一清二楚。 「做平時衣裳的尺寸,跟做婚服不同,總要再試試才準確。」 她嫣然一笑,探取最近的那個素白丫鬟奉上的紅布,輕聲說道:「放我下來。」 他依言照做,鬆開臂膀,懷中嬌柔的可人兒落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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