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典心 > 崑崙 | 上頁 下頁 |
| 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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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雲英的笑、雲英的愁、雲英的情、雲英的溫度,以及她與他曾在木府中靜謐深夜裡相擁時,與他呼應的心跳。 關於愛妻的一切…… 那些讓他不惜成魔,受盡無人可想像的萬般折磨,一再被打擊得破碎得幾近為無,也要拖著殘餘精魂,竭力要消滅姑娘的理由,比他初魔化時更強烈、更執著。 這顆心,力量果然比較強。 魔感動的回想。 木府的主人,就是硯城的主人。每任繼承者,都出自硯城內……直到這一任。 這任的木府主人,那狡黠多計的姑娘,是第一個誕生在外地的繼承者。她曾在五百年前,就執掌過木府,卻在成為神族後,再度回到硯城。 除開這個例外,當一任木府主人進駐,有資格的繼承者就會出現,初時只有些異能,跟尋常的人與非人差別很少,除了現任的木府主人,幾乎沒有旁人會發現,需要歷經觀察與引導。 而丁旺,就是下任繼承者。 左手香吞下姑娘的發沙,削減壽命與力量,窺得這隱藏很深的秘密。但是,她知道了,卻沒有告訴公子,留著丁旺健壯的體魄,要確保她的愛人吳存,能與她長相廝守。 說來諷刺,要不是左手香處處籌謀,累積這麼多的惡力,他的魔力才能超越顛峰,前所未有的強大,察覺到硯城外,丁家宅院裡那異乎尋常的微光。 那樣的光,他能辨認得出來。 成魔之前,他也曾是木府的主人。 現在,他有了心,更懂左手香的私心。 她要守護吳存。 而他,要救出被封印在雪山下,已經被抵償了數年的愛妻。 相比之下,他真的比她更需要這顆心。 惡念回應著魔心,震盪鼓動,連綿十三峰的雪山都受到影響,山巔落雪,裸露出從遠古之前,就被白雪覆蓋的古老岩層,扇子陡的主峰銀光閃爍。 魔輕輕一揮,止住了雪崩。 他近乎憐愛的望著硯城,不要傷及人與非人,因為雲英溫柔,不會願意他傷及無辜。 他要消滅的,只有姑娘。 魔這麼想著,徐緩的藏身入地,靜臥在硯城下深之又深處,等待大婚那日,當鑼聲響起,才是計畫開始之時。 魔閉上雙眼,懷著溫暖的心,一遍又一遍回想愛妻。 §拾壹 獨活 日出。 陽光照耀雪山,從最初的淺黃,隨著太陽升起,終年積雪不化的山峰逐漸變得雪白,麗麗如金、輝煌耀眼。連綿十三峰秀麗挺拔、巍峨壯觀,霞光透過雲層射出,為了這重要的日子,雲朵逐一散去,不敢遮蔽湛藍天際。 木府的主人、硯城的主人,將在今日大婚。 姑娘將與雷大馬鍋頭成親,是件天大喜事,硯城裡的人與非人全都戰戰兢兢。 薑家婚轎鋪的人們天色未亮就醒了,全打起精神,將要用之物檢查再檢查,不論鑼鼓隊、轎夫們,個個都穿著簇新紅衣,相互調整衣衫,怕帽子戴歪了,或是哪個衣扣沒系妥,就怕哪兒有缺漏。 長子最是謹慎,把銅鑼擦了又擦。 這是他擔任執事以來,最重要的一趟差事。 體貼賢慧的妻子,將一切瑣碎事都安排妥當。因為很重視,連花轎都翻新,流蘇重新綁上花結,帷幔繡的是重瓣的茶花,素雅而精緻,處處可見用心。 確認事事妥當,姜家長子看看天色,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前對鑼鼓隊與轎夫們,朗聲宣佈道:「該要出發了。」 他嚴苛的審視隊伍,重複眾人已深記入心的路線:「咱們先去木府,請姑娘上轎,繞硯城主要街道,才再回到木府。記得……」 話未說完,門前晨光中,落下一道身影,眾人皆愕然。 未曾見過的女童漂浮在空中,紅襖綠裙輕輕款擺,童顏絕美,看來約十歲左右,水靈靈的眼眸卻有千歲智慧。 *** 從被破嵐劈開的邪門,進來各形各色的非人,都是蒼狼的舊友,應了妖斧之約,睽違五百年同日再來到硯城。 長著一對長長彎角,手持鐵棍,茹素不食肉的牛頭人,落在硯城西方的識字牆前,遮住該落在牆上的光,整面牆都陷在陰影中。 從東方大海扶桑樹飛來的三足金烏,每根羽毛都宛如金絲,收斂燦爛雙翅,翩然落在硯城東方的百子橋前。 白衣絨領、皮膚毫無血色,唯獨雙眼赤紅的月宮白兔,出現在硯城南方水質清澈、四周砌有古老石欄杆的蝴蝶泉旁,倚靠著大合歡樹。 形狀似牛、身高幾丈高,雙眼綻放藍光的患,來到已經破敗無人的來悅客棧舊址,探頭望著屋內碎破的酒甕們,邊舔著唇邊歎氣。 樹醫柳源家的大槭樹旁,一棵綠苗破土而出,眨眼長大又長大,很快高過大槭樹,生出四肢身體與五官,龐大的樹人眼眸深邃、膚色灰綠,腳有七趾,下巴的苔蘚如須般飛揚。 劉家胭脂鋪來了個男客,面如冠玉、衣色淡金,背後有九條蓬鬆長尾,色澤光亮、華麗無匹,條條飄逸輕舞。他扭開精緻盒蓋,先聞了聞盒中潤豔紅膏,再用尾指的指尖挑起一些,細細抹在唇上。 鳥頭人身、羽冠飛揚的大鵬金翅鳥,金眼堪比日月,脖頸細長、體態雄健,生有六翅,翅翅如劍、皆有明火,喙爪是鐵、角是金剛,現身在警戒的黑龍與見紅面前。 不曾見過的非人愈來愈多。 因為是從邪門而入,不需遵守硯城的規矩,不受姑娘的力量影響。 尖銳的呼嘯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終於,破嵐回來了。 鋒利斧面飛旋,劈開湛藍天際,光明後的陰暗洩漏點點璀璨星子,驚雷之勢削過雪山之巔,震動連綿十三峰,也震動整座硯城,黑龍潭劇烈晃動,水花噴濺幾丈高,被震出深潭的水族們頭暈腦脹、伸須抖爪。 人與非人都抬頭望去,目睹藍光熠閃的妖斧闖入木府,姑娘設下的重重結界竟不堪一擊,全在斧刃下層層粉碎。 它激動又熱切,穿堂過室時每棟樓都轟然坍倒,遍地磚石被強大氣流吸起,裸露古老岩石。身披紅彩的灰衣人們被削去頭、四肢,或是被捲入氣旋,都恢復成一張張灰紙,無力的飄啊飄。 重樓碎裂處,身穿紅色婚服的高大身影一躍而起,淩厲且矯健。未取大刀的雷剛,搶在木府被破壞得更徹底前,伸手迎接來勢洶洶的妖斧。 「破嵐,」 他出聲喝令,語聲鏗鏘。 「停下!」 瞬間,攻勢變緩。 妖斧乖馴的在男人面前緩緩停下,殞鐵的柄傾斜,探進他張開的掌中,陶醉不已的感受久別重逢,聞見他魂魄中雖然稀薄,卻深切不忘的熟悉氣味。 當雷剛本能握住斧柄,斧面淺刻的古老文字亮起,隨破嵐興奮的震顫一再輻射而出,夾藏在其中的力量迸出,毀去紅色婚服、烏紗冠帽,紅與黑都化為粉末碎散,青黑色光芒籠罩雷剛全身,從細微處一股股放大再放大,組織成蒼色衣袍,恢復前世模樣。 奔騰的力量再鑽入神魂,毀去最後一層被下的封印。 他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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