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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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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堆笑,態度和煦,寬厚雙手骨節分明、十指比例修長,指甲形狀好看,還修剪得很是潔淨,雖然長年做粗活,卻沒有生繭。 「既然您親自上門,不能空手而歸,這些就送您嘗嘗,不收銀錢。」 他送出手中的葉菜。 該是陌生的客,難以言喻的,愈看愈是親切。 尤其是娘親的態度,親昵又崇敬,讓丁旺以為,來客是不曾見過的遠親,或是對娘親有恩的訪客,總之是娘親重視的,他自然而然就敬重,沒有任何防備。 倏地,刮來一陣風。 飛揚的烏黑長髮,包繞著俊逸的臉,白袍翻飛間,淺笑的魔力太強大。衣袍白得如似霜雪,雙眸黑得如似雪山下的岩層,連藤蔓上的花都被魅惑,爆發般叢叢開放,豔麗得太妖異,爭先恐後要展現姿色,拚了命吸引注意。 原本散落的藤花灰燼,也在落處生芽,眨眼就伸枝展葉,開出的花叢叢滿滿、豔麗奪目,交互攀援得愈來愈密集,莖上的彎刺變得銳利。 花有多美麗,刺就有多危險。 丁家的庭院跟屋宅都被包圍,處處是花、遍地是刺。 公子沒去接那捧葉菜,好看的眉下雙眼深黑,將光明都吸納竭盡。 「這菜,也是我沒見過的。」 他說。 綠色的葉,片片都呈心形,葉柄很長而中空,受到魔力影響,剛被割斷的嫩莖淌出乳白汁液,生出細嫩的根,開了白色喇叭狀的小花。 「這是蕹菜。」 丁旺說著,胸口感受到壓力,像被無形的手輕壓,將字句皆盡吐出。 「硯城在雪山下,氣候較冷,蕹菜雖耐旱,但遇霜就莖葉枯死,硯城裡外旁人種都無法存活,只有我種的能生長。」 「喔?」 公子微微揚眉。 「那這些花呢?」 壓在胸前的力量,再重了一些,丁旺無法反抗,手中心形的綠葉賁長,張狂的搖曳,一葉葉似遇見愛人時紊亂的心跳。 「花名為九重葛,是炎熱處的植物……」 公子接話:「旁人種不活,唯有你種的能生長?」 「是。」 丁旺只能點頭,持續吐出氣息。 健壯的身軀吸不到空氣,黝黑的臉龐很快漲紅,但卻不覺得難受,反而飄飄欲仙,奇異的舒暢,連意念都昏醉,想著把所知、所有都奉獻出去。 「果然,你有些能耐。」 公子滿意的說,再度望向葉菜,看得很是仔細,心形的葉瘋狂擺動。 「蕹菜的莖竟是空的?」 中空的莖,搭著心形的葉,有缺自補。 「蕹菜又稱空心菜。」 丁旺虔誠的說著,語氣愈來愈恭敬。 「菜,空心能活?」 「是啊。」 耀眼的魔,笑中帶著淒涼:「那,人如果空心呢?」 丁旺跟著笑:「您說笑了,人空心的話,肯定就沒命了。」 老婦人也笑著,神情無比陶醉,渾濁的雙眼卻流出滾滾熱淚,因感受到魔的情深而流淚不止。 「是了,人空心沒命……」 公子自言自語,微微發光的手撫到胸前,白袍瞬間被侵蝕發黑,裸露出的內裡漆黑無物。 「魔呢?」 丁旺的眼睛也流出淚水,強健身軀顫抖著,嘴中嘗到淚,溫溫的、鹹鹹的:「我不知道。」 公子悠然歎息。 「魔空心,會忘。」 他說著,眉宇間前所未見的露出憐憫的神色,看著丁旺的眼神帶著歉意。 「我不能忘記妻子。」 丁家母子被蠱惑,同時點頭,同時流淚,同時說道:「您不能忘記雲英。」 「心形的葉對我無用。」 蕹菜自責的枯敗,綠葉綠莖都變黃,很快爛壞在丁旺手中。 魔一言一語,說得很懇切:「我需要你的心。」 丁旺發出極度幸福的喘息,那雙能種出異地花草、寬厚健壯好看的手,扯開娘親縫製的衣衫,裸露出胸膛,用割菜莖的小鐮刀一劃,就露出怦跳的、健壯而年輕的心。 他親手剜出鮮活的心,捧送到公子面前,胸前、手上都不見鮮血。 雖然沒了心,但他仍帶著笑,感受不到半點疼痛,無比崇敬的奉獻。 「請用。」 掌中的心怦怦跳啊跳。 魔伸出手,拿起鮮活的心,放進空空的胸腔中貼補,漆黑的內裡,因心跳而曖曖有光,魔力集中後隨心跳一再增幅,很快再生血肉骨胳肌膚,連白袍也變得完好,發出淡淡光芒。 黑暗的光輝,刺眼又眩目。 「謝謝。」 連他也訝異,自己竟會說出這句話,而且還是意念真誠。 「我會記得你,也會告訴雲英,是你幫我記住她。」 白袍飄逸,魔轉身而去,經過處花開燦爛、雲破天青。 丁家被瘋狂生長的九重葛包圍,母子都帶著笑意,在豔花彎刺中安息,丁旺跟娘親仍有氣息,他的身軀護住年邁娘親,莖刺沒有刺著他的身軀,甚至連衣衫都沒有觸碰到。 魔的謝意保護著他們。 公子愈走愈遠,愈來愈靠近硯城,源源不絕的魔力讓他意念清晰,記起那些不能忘記的點滴。 點翠鳳冠下,柳眉彎彎,雙眸像最美的夢,望著他時柔情似水,紅唇笑中藏羞,肌膚溫潤如玉…… 他記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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