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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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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無奈的隔著窗子,感受森森鬼氣,害怕的重複丈夫的問題。回應她的是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驚駭得她秀髮根根豎起。 「它們說,看著公公的面子上,往事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再有下回,就要把你抓去當祭品。」她邊抖邊說,看見公公的鬼影,對著所有的鬼彎腰賠禮,一張鬼臉都丟光了。 齊田心裡有氣,重重踢了桌子一腳,把桌子踢得翻倒。 「不去就不去,告訴那些鬼,我還不希罕呢!」他用氣憤掩飾恐懼,一手抓起棉被,縮到牆角去,把爛攤子留給當鬼的爹收拾。 屋外的鬼鬧了一夜,到天色濛濛亮時,才飄回墳地,各尋各墳,躺回棺材裡頭睡覺,還囑咐紙紮的童男童女,注意齊田還敢不敢來偷吃祭品。 好在,被人被鬼警告後,齊田不敢造次,總算安分下來。 齊田的妻妾,原本指望丈夫戒除惡習後,能夠奮發圖強,就算不做大生意,也去找個工作,讓家裡能溫飽些。 可是,齊田從小嬌生慣養,只懂吃喝玩樂,不論哪樣工作都做不慣,當門房嫌站著腿酸、當替人寫信的嫌坐著腰酸、當店小二嫌話說多了嘴酸,嫌來嫌去最後還是回家,躺在床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還嫌棄家裡飯菜寒酸,寧可餓著不吃。 妻妾擔憂不已,就怕他活活餓死,某日清晨卻來了一張大紅色的帖子,齊田一看之下樂不可支,換上最好的衣裳,也沒說要去哪裡,逕自出門去了。 直到晚上他才回來,吃得嘴角油油,衣襟前、衣袖上也沾了酒漬,神情顯得無限滿足,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吃得盡興,走到床邊就軟倒,鼾聲響得隔牆都能聽見。 妻妾提心吊膽,怕他積習難改,又去吃墳上的祭品。但是,這回沒有人,也沒有鬼登門叫駡,甚至沒有半個人來抱怨。 雖然,不知道丈夫是到哪裡受到招待,但是兩人一日比一日擔心。 因為,齊田一日比一日胖了。 即使是短短半天,她們也看得出,回家的齊田,比出門時胖。才一陣子的光景,齊田已經胖得下巴肉直抖,五官被肥肉擠得難以辨認,胖大的肚子躺在床上,像是一座小山,連手指都胖得像是灌了太多肉的臘腸,在燭光下顯得有些透明,肥得險些就要滴油。 家裡的床鋪都讓齊田一個人占了,日復一日,他愈來愈胖。 眼看丈夫再胖下去,屋子裡就連站的地都沒有了,小妾決定學習妻子,偷偷跟蹤丈夫,看看他是去哪裡,又是吃了些什麼。 那日白晝出門,她遠遠跟在後頭,發現硯城裡的人們,見到丈夫也不關門了,全用詫異的神情,眼睜睜看著他走過,才在後頭交頭接耳,露出不解的表情。 小妾跟著齊田的腳步,穿過大街、走過小巷,途中幾次經過狹小得連她當差點擠不過的縫隙,胖大的丈夫卻輕易就穿過。不知走了多久,連她都累得想放棄,一手擱在牆上,低頭直喘氣,卻聽見前頭一聲叫喊。 「唉啊,齊爺,您怎麼這會兒才來啊,飯菜都快涼了。」 抬頭一看,出聲招呼的是個滿臉笑意的老婦人,背後有著一棟三層的華麗酒樓,從桌椅到燈籠都是簇新的,食物的香味一陣陣飄出,惹得人肚子裡饞蟲咕咕作響。 至於齊田則是嘴巴半張,流了一地口水,走向酒樓時還差點滑倒。 「今天要上的是什麼酒菜?」他迫不及待的問,熟悉的坐在一個位子上,雙眼貪婪的看著滿桌好菜。 「您別急,先吃前菜,主菜還在爐上燉著呢!」老婦人熱絡的招呼,臉上皺紋很深,簡直像是醃漬多年的梅幹。「放心,好酒好菜,吃喝管飽。」她笑眯眯的看著齊田。 「這怎麼好意思呢?」他的話前半段清楚,後半段就因為塞進一隻油炸雲雀,變得模糊不清。雲雀炸得皮酥肉嫩,對頭一咬就是滿口濃漿。 「齊爺您肯光臨,是咱店的榮幸。」老婦人笑得眉開眼笑,親自斟上滿滿的酒。「要不是齊掌櫃當年對我們夫妻有大恩,這間客棧哪裡開得起來?可惜齊掌櫃過世了,如今招待齊爺酒菜,只是舉手之勞,日日都歡迎您來。」 「好說好說。」齊田掃光桌上的菜,整個人又胖了一圈。他想拿袖子擦嘴,但人變胖後,衣衫都短了,索性直接用手擦。「要不是你店裡酒菜滋味好,我還不想過來。」被人一捧,他架子也端高了。 「是是是。」老婦人連連點頭,絲毫不以為杵,態度反倒更殷勤。 一個跟老婦人更老的男人,端著一鍋滾燙的石鍋上桌,縱然石鍋熱得直冒煙,他卻空手就能端起,仿佛感覺不到熱燙,臉上也掛著笑。 「齊爺,主菜來了。」他坐在齊田另一邊,老得像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薄皮幾乎要裂開。 小妾從遠方看去,只見丈夫雙眼發光,像野狼見了綿羊,雙手顧不得燙,從石鍋裡抓出一塊肉,立刻埋頭大嚼,吃得嘖嘖有聲,因為嘴裡塞滿食物,他連稱讚的時間的都沒有。 那鍋食物不知是什麼,只見齊田吃得不顧儀態,吃肉還不夠,連骨頭都咬開,吸吮裡頭的骨髓,非要吃得一乾二淨,才又去吃下一塊。 詭異的是原本就肥胖的齊田,每吃一口就愈胖一分,小妾駭然的覷著,丈夫像吹了氣的皮球,肥滿得油滋滋。他探出舌來,珍惜的舔吮十指,直到雙手乾淨得像是剛剛清洗過。 只是,當他要收回舌頭時,卻赫然發現,吮盡美味的舌,已經肥腫得收不回嘴裡。 胖大的舌鼓脹,塞住咽喉,他無法呼吸,雙眼驚慌的亂轉,掙扎搭發出聲音。 「噫——噫——」 先前恭恭敬敬,口口聲聲稱齊田是貴客的老夫婦,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他,非但沒有救助,反倒還笑眯眯的。 終於,肥胖的齊田轟然倒下,雙眼翻白。 「快,趁著新鮮,趕緊拖到後院處理。」老婦人說道,不顧滿地杯盤狼藉,伸出枯瘦的手拖著昏死的齊田,一路往客棧後頭走去,輕鬆得像是拎著一把青蔥。老頭子則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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