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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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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撕裂,絲羅散亂,連發簪都落了地,黑髮散亂,四周看得不真切。他們扯住我,往房裡拖行。無數無數的手,死命的、堅決的、無情的、不耐的扯住我…… 為什麼要攔我?為什麼要騙我?那裡分明就有聲音。 求求你們,讓我過去、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我聽見那兒有聲音。」 「您聽錯了。」 他們圍住我,眼神不耐,表情厭惡。 你怎麼還不回來?我好怕。 「來啊,把夫人送回房裡。」 有人扛起我,動作粗魯,將我推回房內。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阻隔了日光,房內變得幽暗,仿佛千年難開的古墓。窗外人影幢幢,無數隻眼望著我,有紛紛的耳語聲。男人的咒駡,女人的訕笑。 「鎖上,快鎖上。」 「別讓她再出來。」 「記得,仔細的鎖牢。」 鐵鍊的聲音,在門上繞了一層又一層,鎖緊鎖死。 「嗟,就是會添麻煩!」 末了,還重踹房門,這才離去。 終於明白,那些鎖不是防盜賊,而是為了鎖住我。 物離鄉貴,人離鄉賤。他們把我當成外人,處處提防著。夫人,只是一個空虛的頭銜。 你怎麼還不回來?還不回來擁抱我,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惡夢,只是我多心? 你怎麼還不回來? 窗外月色,朦朧。 一時恍惚,幾乎要懷疑,是否真有枚月兒懸在那兒。 月光被門鎖阻攔,照不進屋裡。我每哀求嘶喊一次,門上的鎖就增加一重,鎖了一層又一層。 我獨坐在無盡的黑暗中,覺得冷。枕畔無人,被褥是涼的,涼得像昆侖山上,幽暗洞穴裡的墨玉床,我在那張床上睡過數百個冬季,那時我蜷曲著,寂寞得天荒地老。 我追隨你,以為可以不再寂寞。但為什麼來到這裡,我的寂寞成了疾,病入膏肓,無法痊癒? 你還記得承諾嗎?可還記得,說過要陪我一生一世? 我沒離開過昆侖山、沒離開過這片荒漠。 隨我走,我帶你去看海。 悠悠的,想起前塵。 昆侖山下,和闐的溪水旁,你是遠赴西北荒漠尋找璞石的玉匠,我是昆侖山上的住客,居住了千年之久。 明明該心如止水,卻禁不起你的一眼,我陷入迷戀的流沙。荒漠的月光下,你召喚我去,用酒哺喂我,以炙熱的體溫熨燙我的冰涼,你的目光讓我覺得熱。 每年春季,我在春光中褪下舊年衣衫。今夜春光彌漫,我的衣裳穿不住,紅色的絲裳,在你手中褪了。 「你的肌理涼潤,像玉。」你著迷的、眷戀的說道,十指在我周身,四處挑燃。 我活了千百歲,卻不曾學過這種純粹的歡愉。我的生疏、你的熟練,誰人知道我其實比你年長那麼多? 在你的起伏下顫抖,用我初初學會的人類姿態,緊緊的絞住你、抱住你。不識得此種歡愉,千百歲月都是白費。 溫暖的肌膚、柔軟的肌理,你熱燙的觸摸,熨燙我的身子,讓我血暖了。 我無法饜足,一陣迷亂,咬上你的肩頭,抵死纏綿…… 荒漠的月光,皎潔。 「你穿紅衣,好美。」你的手伸來,理著我汗濕的發。 我淺笑,仍臥在你的胸膛上。你不知道,這是天生的皮相,上蒼給的顏色,沒得揀的。 「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沒有名字。」 「那,我替你取個名字。」 我抬頭望著你,有些怕。 知不知道,為我取了名,就等於是替我烙了印? 「珊瑚。以後,就喚你珊瑚。」 「那是什麼?」初次聽見這兩字,只覺得陌生。 「海裡的珠寶,嫣紅璀璨,跟你一般美。」 「海?那又是什麼?」 「你沒見過海?」你詫異。 「我沒離開過昆侖山、沒離開過這片荒漠。」 「隨我走,我帶你去看海。」 「我怕。」 「別怕,跟我走,我會守著你一生一世,永遠對你好。」 我隨著你來,離鄉背井,見到的卻是苦海。想回頭,卻已經見不到岸。 你在哪裡?在哪裡?為什麼還不回來? 我下了床榻,全身軟弱。窗外月光淡淡,這兒不是荒漠,是你的宅邸,離我的故鄉有千里遠。 僕人走過庭院,手中拿著一迭衣物,上頭擱著一雙鞋。 「老爺回來了?」我攀住窗櫺,急切詢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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