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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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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太驕傲,太盲目了! 黑龍悔不當初。 那株桃花精化成人形,讓男人們喝下累積千年的珍露,不論是人與非人,都對她著迷,深愛到難以自拔,同聲說她美,說愛她,唯獨他無動於衷。 「就算你是龍神,喝下那杯茶也會愛上我,對我唯命是從。」 信妖還在一旁說風涼話。 「你為什麼不愛她?」不知死活的傢伙問:「你是不是已經愛上別人了?」 夢境好清晰。 為什麼那時候,他沒有醒悟? 是太驕傲了嗎? 是的,是因為驕傲。 他那太硬、太該死的傲骨啊! 桃花精說:「你的愛在別人那裡。」 他還回答:「我沒有愛任何人。」 「不,一定有。」桃花精很篤定。「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不可能有這種事情。」他太在意鱗片在誰手上,卻沒發現愛在誰那裡。 懊悔到什麼程度才夠?痛徹心扉夠不夠?他的再多後悔都枉然,無用、無用、無用、無用、無用、無用、無用—— 夢來到最痛,卻也最清晰的那段。 公子打開封印,悲鳴叫喚夫人之名,夫人傷心,而被夫人治癒的雪山也跟著傷心,落下大量積雪。 他竄到半空中,恢復原本模樣,圈繞大部分積雪,保護姑娘與雷剛。姑娘為了抵抗妖斧,以他的鱗片化為龍鱗之盾,他怕鱗片再被毀損,上前拍擊利斧,把攻擊轉到自己身上—— 啊,可不可以夢到這裡就好? 再下去發生的事,太過慘烈,夢一次,他的心就狠狠的痛一次。 夢境不受控制,仍在繼續。 妖斧很是詭異,只追擊姑娘,他擋身在前,利爪交迭,龍氣灌注全身,但妖斧觸及爪尖時,竟感受不到半分敵意,銳利的斧穿過他,沒有痛、沒有血,甚至沒有傷口。 他氣恨被公子小覷,翻騰的發出震耳龍嘯,要把公子咬成肉末,牙卻被魔化的利爪握住。彎刺的指甲,滿是魔的惡臭,陷入他上顎軟肉中。 烏黑的、炙熱的惡火燃起,燒灼他的下顎,最靠近腦的那處,讓他之前所有過痛苦都黯然失色,不及這次的萬分之一…… 不,這只是肉體上的痛。 心痛,比肉體的痛,痛得更多、更深、更無邊無際、無處可逃。 他在下一瞬就感受到了。 當他激烈翻騰,吞下積雪,卻滅不去惡火時,紅鯉魚飛身而來,因為剛剛離水,趕得太快,衣衫都還沒幹。 她吻上他,吸出惡火! 這膽大妄為的、無視尊卑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紅鯉魚啊,把惡火都吞進體內。 那是連他都支撐不住的惡火! 「不要!」他被灼傷的嗓,喊出憤怒,以及又深又濃,明明白白的情緒。「不要為了我!不准你為我而死——」 她頭一次違逆他的命令,發燙的手,撫著他的臉,露出他永難忘記的溫柔微笑。 夢,這樣就夠了! 行不行? 掏走雙眼、掏走心、掏走肺,掏走什麼都好,不要讓他再重複夢見。 夢見豔紅戴帶金的衣衫從尾端開始焦黑,寸寸化做灰燼掉落。 夢見她的雙足、她的身軀,因為惡火毀損。 夢見她在烈焰中含笑,吞下最後一口惡火。 夢見,她的灰燼如雪般灑落。 紅鯉魚,為了他而死的紅鯉魚,只餘灰燼,剩下一小片的鱗。 夢,讓他陷溺,讓他好痛好痛。 他把那片紅鱗,壓入額上,覆蓋原本的黑鱗,永遠都不再取下。他只剩這麼少、這麼少的她,除了記憶,還有夢中一次次的回想,他有的她太少太少了。 沈睡的黑龍,因心痛而抽搐,額上的紅鱗豔麗帶金,光芒穿透清澈的潭水,白晝黑夜都看得見。全身冰冷的他,只有那處是暖的,有她的氣息跟溫度,彙聚他的想念。 這是他僅剩的。 事到如今,再後悔都於事無補了。 他愛她,那只美麗的紅鯉魚啊,這麼愛,愛得很深,卻太晚才醒悟,於是只能在夢中一次又一次的懊悔,痛恨自己的往昔的言行。 黑龍,陷溺在夢中,難醒。 風吹過深潭水面,興起微微波浪。 一片片紅鱗落下,點開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漣漪,水面波光瀲灩,紅鱗蕩漾其間,隨清波上下不定,像女子飄逸的長長裙擺。 慢慢的,紅鱗們落入潭中。 落到遊魚上。 落到蟹殼上。 落到蝦須上。 水族們的身上都有紅鱗,有的多、有的少。它們沒有反抗,充滿期望的看著紅鱗落下,沒有沾上的,還刻意湊上前去,翻身袒出肚腹,迎接紅鱗貼附,忘情的想貼上更多。 厚厚的水草也伸長再伸長,渴望得伸成無數指尖,撈著水面下的、水面上的紅鱗,圈裹回身上,濃綠中於是帶有豔紅的顏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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