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喜上眉梢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這是她遼東霍家堡與順泰館蘭家的私事,她不想把人請進毅王府裡相談,遂上了對方馬車,一路拉到東大街自家茶館來,至少在自個兒這小小地盤上,還能勉強當只「地頭蛇」,知道茶館裡的大小管事、跑堂夥計皆是自己人,她心頭就能篤定一些。

  此際他們人在三樓雅軒,此座軒室一面亮晃晃地臨著街邊,餘下三面皆以厚實的雕花沉木為牆面,從地上到頂端完全隔起,在茶館三樓隔出一個又一個既隱密卻也敞亮的私間。

  在這兒,憑欄遠眺可望見那似遠似近的皇城高牆,似乎連皇宮的飛簷也能瞧見,往底下看的話則是往來熙攘的各式百姓,底下喧囂,樓上幽然,別有一番「身處鬧街之上而享清風之下」的閒適滋味。

  夥計們已將茶具和爐火擺進,為雅軒中的貴客們添進第一輪茶,連帶幾色茶果、鹹甜各半的小食,皆一碟碟擺上桌。

  霍婉清沒讓人留下來伺候,反正烹茶、分茶什麼的,這功夫她早爛熟於心,煮茶待客她很能應付,待雅軒中僅餘相關之人,她笑笑道——

  「适才上馬車時瞧見蘭氏二房的大爺也在,著實有些吃驚,但再想想,容熙既然來到帝京,二房大爺會追著來,那也理所當然得很。」

  她口中的「蘭氏二房大爺」——蘭慕澤,正落坐在她對面,用一種陰鷲的眼神盯著她。

  至於蘭氏長房大爺蘭容熙,咬著唇左看看她、右瞧瞧蘭慕澤,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霍婉清內心歎出一口又重又長、且深且沉的氣兒。

  曾以幽魂之姿飄蕩在世,而今得以重生,除了像馮堯三那樣危害到爺的人當要除之而後快,那些在前一世曾辜負她、欺侮她的人,她真的沒想再怨、再恨了,放過彼此才是上上之策。

  但她想放手,對方似乎還不能接受,從昨日就一直累積再累積的沉鬱感令她心更累,仍要強打起精神對付這一切。

  說實話,她就是不爭氣,真真是把蘭容熙當成摯親之人看進心裡,即使後來才弄明白他其實是她的「閨密」,他騙得她夠慘了,但到得這一世,她還是不忍傷害他。

  見他如此焦慮不安,她將香茗推近他面前,探手握了握他冰涼的手。

  「喝點熱茶暖一暖。」頓了頓她又歎道:「我以為昨兒個在十裡亭那兒說得夠明白了,我說,你們倆的事我不想理,更不想攪和進去,我也不會沒事兒地往外宣傳,容熙……容熙你不要怕。」

  昨日在官道十裡亭內,她沒有說一藏九地吊著蘭容熙,撇掉她自己重生的經歷不提外,關於蘭容熙以及他心裡的那個人,該言明的她全說了,也莫怪蘭慕澤會出現。

  這一邊,蘭容熙反手抓住她,將她的一隻小手合握在掌心裡。

  「小清……可是我不能沒有你啊!我、我是喜歡你的,很喜歡很喜歡,是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是真心的。」

  他脫口而出的話讓蘭慕澤臉色驟然一沉。

  但他此話一出,俊秀面龐上的倉皇添上狂熱表情,如果未曾經歷上一世的苦痛折磨,未曾看清事實,霍婉清覺得自己根本難以抵抗。

  她眸眶微熱,為著上一世那個期待情愛、期待良人的自己而覺心酸。

  「我相信容熙是喜歡我的,你也有你的真心。」只是這份真心是用在似「閨中密友」般的感情上。

  他與她不是能終成眷屬的有情人,而是友人,若能當一輩子的摯友那該有多好,但上一世的她沒有弄懂,傻傻以為那就是男女間的情愛。

  蘭容熙紅了眼睛,看起來十分可憐。「小清既然相信我,那我們就成親啊,不要退婚,不可以的……我想跟你成親,我一定要跟你成親……」

  「我們不能成親。」她深深一個呼吸吐納,用力抽回手。「容熙還不明白嗎?你心裡要的那個人從來不是我,與我成親僅是拿我當擋箭牌,這樣的婚事不會有好下場。」

  「你想要什麼?」蘭慕澤驀地沉聲開口。

  霍婉清覺得自個兒都要被氣笑了。

  她喝了口自家的香茗,平息一下翻騰不已的心氣,跟著揚眉抬眼,正視那一臉不善的男人——

  「閣下說我要什麼呢?」

  她心房堵著氣,既可憐他們也氣惱他們此刻的相逼,尤其是對蘭慕澤。

  她挺直背脊,努力不讓自己亂了氣息,凜聲道:「話說回來,你憑什麼質問我?你蘭慕澤想要的又是什麼?」

  他上身往前傾,即使隔著桌子那姿態亦有威迫意味。「敢問霍大小姐是如何得知容熙與我之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真能一輩子瞞天過海嗎?我是如何得知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霍家堡與順泰館的婚事該如何退。」從容再飲一口茶,定定神。「如今我阿娘已亡故,親弟尚未成年,我的婚事我能自個兒作主,但蘭家長輩那兒需要有個說法,容熙若不能妥善處理,只能我親自登門去說了。」

  「你敢!」蘭慕澤雙手緊握成拳,蘭容熙則捧著茶杯微微顫抖。

  她先是一愣,跟著像想通什麼似搖了搖頭,輕笑一聲。

  蘭慕澤暗中咬牙。「你笑什麼?」

  霍婉清道:「我笑,閣下原來只曉得擔心事蹟敗露,怕是從未想過哪天真洩露了,該如何處置吧?蘭慕澤,你要是個男人,要是真帶種,就該挺身而出護著容熙一輩子,蘭家真不能容你們倆了,那就帶著容熙私奔也成,若辦不到,沒那份執著到死的勇氣,就該早早了斷關係。」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低聲咬牙切齒,相貌堂堂的五官有些扭曲。

  霍婉清亦是暗暗咬牙,表情彷佛雲淡風輕——

  「好,那我有一問,倘使今日我真的毫不知情地嫁進順泰館蘭家,與容熙真作了夫妻,不是名義上,而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你能忍?」

  蘭慕澤氣息變得粗嘎,死死瞪著她。

  霍婉清近乎憐憫地一笑。「你能忍,但忍得了一年、兩年,忍不了一輩子。何況,如果容熙與我有了孩子……噢,對,我若成親,絕對是要孩子的,至少要三個娃兒,容熙是蘭家大房獨苗,豈能沒有孩子承繼香火,你瞧著一家幾口和樂融融的我們,心中將作何感想?」

  蘭慕澤怒到目底泛紅,聽她又道:「所以我勸你倆,要如何是你們之間的事,別把無辜女子扯進你倆這灘渾水裡,想清楚自個兒要的是什麼,別去禍害別人,否則我真敢把一切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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