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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玉兒細細瘦瘦的身材,若尾隨咱們前去做修河道挖土石的苦工,只怕不出三天就一命嗚呼了。依我看,那位大頭頭撒克爾雖然霸烈,卻不失好生之德。他必定也看出這一點,嘴裡又不好明擺著相護她,所以才以貼身小廝作為藉口留下小玉兒。」

  「哦?」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倒沒以保護的觀點來擬想過敵首的心態。

  「兩國交兵、不殺來使,我想……咱們倒不如賭賭看,把小玉兒的身分坦露出來,留她在營地裡作人質,如此一來,既可以減低撒克爾防備咱們逃走的心態,也能讓她進一步得到保障。」鐘雄索性提出更大膽的布棋。

  「不可以。」宮泓的反應相當激烈。「你瘋了!小玉兒的安危問題可以拿出來當賭注嗎?」

  一旦潤玉身為女紅妝的真相暴露出去,事情照他們預想中的發展也就罷了,倘若撒克爾心一橫,索性強佔了她怎麼辦?邊疆地帶的蠻子,哪裡講求什麼仁義道德呢?

  「我也覺得不好。」潤玉只要一想到那個蠻子頭頭以打量女性的眼光瞄她,她的腳跟子立刻發軟。

  「我看咱們還是維持原議。」宮泓立刻做出比較。「小玉兒,為了你的清白著想,你必須繼續偽裝成啞巴,並且設法讓那一干土匪相信你是個男孩兒,只要支撐過下一個月,哥哥自然會想法子傳送個訊息出去,請爹爹設法贖咱們回去,你明白了嗎?」

  「可是,我……我……」她沒有把握騙得過撒克爾。他的眼光太銳利、太強悍了!

  區區幾天她還勉強可以撐下去,但一個月!太困難了。

  「非得如此不可。」同行的表哥緊緊執起她的玉手。「你平時沒事儘量避免與其他人交談,能捱過多久,就算多久,明白嗎?」

  潤玉迎上五、六雙同伴們的視線,其中默默傳達的打氣、支持,讓她無言可以反對。

  人在江湖,本來就是身不由己的,更何況他們已淪為階下囚。

  為了避免成為眾位哥哥們的牽絆,她必須開始學習照顧自己。

  好吧!她暗暗鼓起振作的精神。反正只有短短三十日,一眨眼就過去了。

  「我知道了。哥哥,你們別為我操心。」潤玉揮掉頰上最後一抹淚痕,決定自立。

  午後過一刻,撒克爾的兩名手下打點妥囚犯們的馬匹、工器,終於浩浩蕩蕩地押解著十來騎人馬出發。前往一日腳程外的青秣溪水源。

  潤玉怔怔地目送哥哥和同伴離開自己的視線,不敢稍稍一瞬。

  走了!

  大家都走了!

  傷懷的眼緊緊盯住遠方的綿亙黃沙。

  怎麼辦?接下來的三十日,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小鬼,大夥兒忙得幾乎斷氣,你倒好,給老娘杵在這兒吹風納涼!」

  果不期然,兩根惡狠狠的指頭高高扭起她的耳根。

  「啊……」她險些失聲痛叫出來。

  噤聲!宮潤玉,啞巴可不會叫痛。她及時提醒自己。

  廚娘中年發福的身材足足有她兩倍寬,這個當兒橫擋在她前面,完全發揮萬里長城的效果,鎮壓住她一切怨懟不滿。

  「快去幹活。炊灶旁邊的水缸已經用空了,清井就在後側的小高臺上,立刻把水缸給我打滿水,否則看我怎麼修理你。」廚娘操著熟練的漢語,外型打扮也近似宋人。

  潤玉直覺就想回她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卻又不敢造次,只能白白瞧著廚娘咕咕噥噥地走開,嘴裡彷佛念著「年紀輕輕不學好」、「跟著旁人出來打家劫舍」之類的怨言。

  她不懂。打家劫舍的人不是撒克爾嗎?哥哥們才是無辜的,為何紮營區裡的漢人指稱他們為匪賊?偏偏「啞巴」的身分又不容她出聲問個仔細。

  而且,即使她當真開口了,其他人肯不肯老實與她交談都是另一回事。

  她默默歎了口氣。

  或許此處的宋人已經被撒克爾他們薰化了,否則怎會甘心為他們賣力賣命,與他們和諧相處?她委實太天真了,才會以為自己可以在此處尋得同情的援手。

  幹活去吧!

  炊事方面的活兒比她料想中粗重,等她真正忙碌完畢,月兒已經步入夜幕正當中。

  營內的野蠻人一個個酒足飯飽,窩回自己的營帳去了。僅剩下幾名廝役──包括她──就著殘肴冷飲填飽空虛的肚皮。

  潤玉終究是當戶人家的小姐,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碗中裝盛的殘羹對她而言實在太粗糲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勉強自己塞進肚子裡。

  她草草扒了兩口,就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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