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呢喃 > 恩人太寡情 >
十五


  像是知道有人闖進她的私人禁地,上官頤手中的琴弦倏然繃斷,她玉手一頓,沾滿水氣的美眸睇向亭外執傘而立的白衣男子。

  所有的聲音似乎在刹那間全然靜默,亭外的天地一片銀白,冷惑心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光暈,一時間不禁讓上官頤瞧得失了神。

  四目相接,彼此的眸光中包含太多複雜的情緒,詭譎的氣氛緩緩流動,四周靜得仿佛沒有聲音。

  「天要黑了,」不知過了多久,冷惑心終於開口,好聽的嗓音打破沉靜。「上官姑娘還不打算休息嗎?」

  其實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閒事的站在這裡,對周遭不聞不問才像他淡然的性子啊!或許是因為她一開始就熱絡的沖著自己笑,把他當作自己人似的,所以讓他破了例吧!

  上官頤朝他綻出一朵滿是歉意的笑花。

  「我打擾到冷公子了?」她的聲音有別於平常的朝氣愉悅,顯得特別低柔,仿佛才剛哭過。

  氣溫驟降,飄落的雪花有漸大的趨勢。

  心中滑過一種異樣的感覺,冷惑心微微眯細鳳眸,薄唇微抿。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看她,絕美清麗的嬌顏泛著惹人心憐的笑意,還多了一股孤傲的氣息,和平時所見到開心自信、仿佛沒有煩惱的上官頤截然不同。

  「上官姑娘有心事?」不著痕跡地蹙眉,旋即舒展開來。

  胸臆間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在隱隱騷動,他自己比誰都清楚,但這不是他樂見的情況。

  這只會讓他想逃。

  「我哪有什麼心事?只是無聊彈彈琴罷了。」上官頤笑笑,青蔥五指有意無意地輕撫過琴弦,雲淡風輕的回答。

  收起油紙傘,冷惑心拾階而上,鳳眸裡的迷惑更深。

  現在靈氣逼人惹人心憐的她,或是夜晚一笑傾城八面玲瓏的她,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上官頤?

  如果說他對身邊的任何事都很難起興趣,那麼上官頤已經成功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她讓他感到既迷惑又好奇。

  「你的手受傷了。」也不管是否合乎禮教,冷惑心執住她冰冷的玉手,白嫩的指尖果然血跡斑斑。

  莫名的,他心一揪。

  「照理說一般女子不會喜歡這種慷慨激昂的曲調。」她難道不覺得疼嗎?冷惑心清澈如水的眸子望入她的。

  他的掌心如此溫暖,暖和了她失去溫度的小手。

  「那麼我應該彈些什麼比較適合我?漢宮秋月?昭君怨?或許冷公子不該拿尋常女子來看我。」唇瓣的笑顯得有些譏誚,上官頤的回答若有所指。

  或許是今晨看見仇人的打擊太大,過度激憤的情緒仍震盪難平,上官頤如今實在很難再戴上任何虛偽的面具。

  上天無眼,非但沒讓害她一家的惡人得到報應,反而讓那惡人更加猖狂。

  「其實上官姑娘不像花樓女子,」沒忽略她話裡不甘心的語氣,冷惑心突然如此說道。

  「冷公子剛才說我什麼?」上官頤心頭一震,像是猛然撞進了什麼。

  「上官姑娘不像花樓女子,」不厭煩的再說一次,冷惑心修長如玉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感覺不像,氣質不像,你不應該在這裡。」

  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照實說出心裡的感覺。

  「哦?冷公子真是這麼想嗎?」清麗的嬌顏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她倏然揚起晶亮的美眸,眨也不眨地睇住他。「還是只是哄哄我而已?」

  「如果讓我猜,上官姑娘應該出身官宦之家,是名門之後。」冷惑心輕聲回答。

  心頭狠狠一顫,上官頤倉皇地別開視線,不讓他瞧見自己眸底盈滿的淚水。

  三年了,在「女兒紅」三年,他是唯一如此說她的男人,不愧是她心心念念的恩人,一語道破她的心事。

  一時間,她突然有種憑他知她,就算要她犧牲一切也無所謂的感覺。

  「若不是身不由己,誰願意待在這裡?」忽地,上官頤揚起一抹飄忽的笑容。

  想當年父親官拜戶部侍郎,爹娘都是有一身清風傲骨的讀書人,若他們地下有知,看到自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竟淪落風塵,他們還會認她這個女兒嗎?

  她連承認自己的蕭姓都不敢,哪還有臉面對蕭家的列祖列宗?

  「難道上官姑娘不能離開嗎?」她不像被迫賣身到「女兒紅」,身為紅透北京的頤大姑娘,她想走應該隨時能走。

  「離開?冷公子要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到哪裡去?」聽見他的話,上官頤緩緩搖了搖頭,絕美的嬌顏浮現不容錯看的倔強。「更何況我現在還不能走。」

  她的血海深仇還沒報,又怎麼能走呢?

  又是這樣的表情,像透了他深藏心裡的女子,冷惑心不由得放開了手,一向平靜的俊顏起了不易察覺的波動。

  眼前的麗人和心中思念的影子重疊,刹那間他競有難以承受的狼狽。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