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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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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未久,便爆發了番亂。 此時,真真把父親扶上前廳一張檀雕太師椅,左右瞧了一下,空蕩蕩別無他人,她詫異道:「怎麼淩秀哥哥沒有過來?」 閔正那蒼黑的眉抬了抬,沙聲問:「淩秀回來了?」 「是,」真真答道。「已經進園子了,方才還在後埕和我說了幾句話兒,他說要過來見爹的。」 「那怎麼沒有來?我在等他回稟消息呢。」閔正疑問著。 真真同樣感到不解,不知淩秀為何耽誤,他行事是絕不怠慢的,尤其對老師,更是出入必告,何況是遠行歸來。 她想到方才在後埕上,淩秀的言行舉措與平日人不相同,說的那一番話,以前從來沒有過,那眼神,那語氣……他,是在向她示愛嗎?真真又覺得腮邊兒熱烘烘的了,心裡頭卻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她是喜歡他的,把他當哥哥,當自家人,如果說到別的上頭去,那她不知道怎麼想,她沒想過……真真自在心頭思來想去的,一樁心事,不便向爹提起。於是改口道:「給爹燉了銀耳湯一句話未完,廳外傳來朗然一聲:「恩師。」岸岸踏進門檻來的,不正是淩秀本人?他已換了裝束,滌去滿面風霜。想必是臨時起的意,決定先回房卸下行裝,略事梳洗,回頭再來拜見老師。 此時,他穿一襲長袍,加了件寶藍滾緞邊馬褂,玉樹臨風,人如其名,一脈的秀逸,哪裡有半點武夫的模樣?分明是清清朗朗的一介書生!事實上,淩秀原是文生,從小天資總額,曾考入縣學念書,詩書時文,很下過功夫。十八歲因為家變,轉入武行,參加征戰上,在他是不得已的一件事,他卻很投入;現任彰化營把總的位置,已經斐然立了好些功績。 雖然如此,淩秀畢竟胸次不凡,一邊供職,平日還是不忘抽空讀書,博覽群經,總懷有大志。他的長官就曾經當人稱他,「上馬能射,下馬能文,既可勇進,又擅深謀;將來能夠步青雲之路,有一番作為的,除了他沒有別人!」 閔正有這樣一位允文允武的門生,自然得意,總只有在見到他,才露出生活裡少見的一絲笑容。 現下,淩秀長步來到恩師面前,深深一拜。 閔正忙將他揖起,開口便慰勉,「淩秀,這趟路辛勞你了。」 「恩師,這本就是淩秀的職責所在,何辛勞之有?」 閔正要他入座,他倒先轉向真真,喚了聲「真妹妹」,深深看她一眼。 真真臉又熱了,覺得他那眼神別有-種蘊涵,一種意味,待把頭重抬起,淩秀已經掉過身去,落了座,神平氣定,毫無畏樣。 這麼一來,真真不免認為是自己多心,趕忙定定神,正要關照阿釆為兩位爺兒奉上銀耳湯,好讓他們邊吃邊談,回頭卻見阿釆立在一旁,手捧著漆金邊的託盤,一雙媚長的眼睛一半兒垂一半兒睇——盡盯著淩秀不放。 這阿采並不是閔家帶來的僕婢,而是「霞外居」這座邸園的舊人,二十了,還未配人,生得頗有些風情,平時未見她有什麼賣弄,這會發現她勾著眼稍兒瞄淩秀,真真只覺得奇怪。 淩秀卻不覺得奇怪。阿釆注意他,他早知道,一向只裝做不知。阿采將一盂銀耳湯擺到他的幾上,胳臂彎撞了他一下,他依然端末不變。 真真領著丫頭退去了,她身上那縷蘭麝般的芬芳,彷佛仍在淩秀的鼻端上飄忽未去,然而他不許自己再分心,他與恩師還有正事要談。 果然閔正很快問話了,問的是此行的結果。 淩秀開門見山道:「徐參將和劉大人都表示,對付凶番,不宜姑息。」 這個答覆,顯然是在閔正的意料之中,故而他點了個頭,卻陷入沉思裡。 原來,對於此次水沙連番亂,閔正一直抱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態度,不願大張旗鼓的入山討剿,因為事情的開端,也不過就是漢番交易的一個衝突罷了。 起因是,在地有個富賈詹福九,專與番人互市,以鹽、布交換番人的皮貨;又曾入山開墾,佔有大片番地,地方上還有點勢力。 半個月前,內山的哮天社番攜了一批熊皮,下山找福九交易,卻因為條件談不攏,番人悻幸離去,忙亂中,錯把屬於福九的幾捆鹿皮也一起帶走了。 「我派人去追,不過想索回我的鹿皮,」詹福九在向閔正投訴時,這麼說道:「哪知哮天番凶蠻不通道理,不得已只好動武。」 動武之下,不但拿回鹿皮,連帶把番人的熊皮也一併奪了來,占為己有,而這一部分,福九隱而不說,只道:「那哮天番受傷回到部落,心有不甘,竟糾結族人,下山夜襲我宅,傷了人丁,還搶了錢貨,揚長而去。」 詹福九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立刻聚集壯勇數十人,各配有刀槍利器,入山追擊,將一干番人全數格殺。 餘番驚怖,逃竄至深川,不敢再出。 事情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了,福九卻來面求閔正討番,理由是——趁勝追擊,肅清餘孽,對於水沙連一帶的民心,也有安定的作用。 閔正卻認為,這場事件裡,哮天番並沒有太過分的舉動,福九也已經將一干鬧事的禍首格殺,算是示了懲戒,沒有必要再興事舋。 但是福九畢竟是地方上得力的人士,遊說鄉里,把一件杆格渲染成了番亂,而使得民心沸騰,討番的呼聲四起,都要求閔正做主。」 閔正為官一向愛民,在這種情形下,只好將此事重新加以考慮。討番不能不有兵助,因而派淩秀去徵詢營參將和同知大人的意思,如今,得到的答覆都是願意襄助。 沉思了半晌,閔正心中依舊掙扎——大興兵戎,實在不是好事,何況,哮天社番說來亦不算大過……閔正感到如此為難,少不得要與得意門生做最後的商榷,他問:「淩秀,討番之議,你是否也贊成?」 淩秀的一張俊臉,突然一變而為冷肅。「內山番性,一向兇悍,得剿之便剿之,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他連說話的口吻都變得斬絕而冷硬。 這也難怪,淩秀自己就是凶番手下的犧牲品。 宋父本是彰化地主,家道殷實,地與番界,對番人十分地友好。不料,一年番亂,鄉民盡被屠害,連淩秀的父母都不能倖免,雙雙受擊而慘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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