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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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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髮,如霧如紗,如緞子一樣柔滑,青狼只覺得一股震盪從他握髮的指端,直搗向胸瞠……他這是怎麼了?他恨恨罵一聲,一咬牙,豎了刀朝那截玉般的頸子刺去——「娘……」這姑娘呢呢喃喃喚著。 青狼的手腕忽地一軟,使不出力來,呆望著這絕美的容顏,那合著的眸子不知什麼時候逸出淚來,晶瑩楚楚的懸在眼角。 她在夢中喊著娘。她也有母親,她的母親也許正倚門等著她回去呢!青狼倒坐下來,不曾覺得用刀有這麼困難過!他為什麼不能把她當作一頭羌一樣的殺了呢,問題是,她怎麼看就不像一頭羌!這漢女蠕動了一下,月白色的裙裾露出一片血跡,青狼蹙著額傾前去看,是她失了鞋的那只小腳受了傷,正微微地沁血,那傷口還不小……他對自己勃然發怒——這漢女受不受傷又如何?她的傷有害無害,與他有什麼相干?隨之一躍而起,忿忿然朝洞外去了。 真真恍恍惚惚醒來,聽見一陣小小的敲擊聲,幽暗裡見一條龐然的人影蹲在那兒,彷佛拿塊石頭在岩板上杵著什麼,她是神智迷糊不知道怕,只覺得怪異。 她人在哪裡?這地方像個黑窟窿……還沒搞懂,先感覺到了寒意,抱身打冷顫。杵石頭的那人抬起頭來,一張臉龐棱角如雕,深深嵌住一對眼眸,寒潭一般——是……是那馘首的番人!他捧著石板來到她跟前,蹲了下來,她驚恐得幾欲死去,想逃想叫,都沒了力氣。他伸手拉住她一隻腳,她全身起哆嗦,開始掙扎。 「不要動,否則我用草藤捆你」他操漢語喝道。 真真反掙扎得更凶,胸口的哮喘像飛沙一樣響,一腳踢中他的下巴,他大叫「可惡」,真拿了草藤,先捆她雙膝,冉捆雙腕。 她成了一尾魚,脫了水在地上彈動。赫然感到腳上一陣劇痛,駭得肝膽都像碎了。 這番要殺她,他從她的腳上剁起!然而那陣劇痛很快過去,接著來的是一波清涼感。真真顫索索的睜眼看去,只見這番人把石板土一團濃嗆的綠泥,一抹抹塗到她的足踝;自顧自的,始終不睬她一眼。末了,解下黑頭巾。縛在她腳上。 「你的腳受了傷,給你上草藥。」這句話寒著臉說,不成解釋,倒像恐嚇。他整個人像個駭人的恐嚇——面目嚴峻,發長垂肩,耳上吊一隻三角型的夜光貝,閃著冷光。 他是把她手腳解開了,她卻縮在那兒,再不能動。 他徑摸著倒楣的下巴,走到另一端,盤坐下來,不再理會她。 過半晌,真真才吞完害怕的眼淚,擠出顫音道:「你是……你是……」 她沒法子把話說完整,但青狼知道她要問什麼。「我乃哮天社的青狼。」 冷冷報出名號。 狼?他一雙淩厲的眼睛是夠像了。真真覺得渾身冰冷。「這……這裡……」她現在說話和小棗子是相同的韻律。 「這裡是埋伏崖的岩洞。」 至此,真真才像完全的醒悟過來——她在水仙岩上香,卻遭到番人的挾持!驚恐之餘,也顧不得受傷的那一腳,從地上踉蹌爬起,哭喊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搖搖晃晃往洞口奔。 青狼只是冷笑看著她。 才到洞口,真真便被風雨潑了一身。洞外是風哭雨號,一片昏黑的世界,她抹去滿臉也不知是雨,還是淚的水珠,扶著岩壁冒險往洞外一探,登時驚呆了。 這岩窟高巍巍地懸在半空,底下是一片猙獰的黑色峭壁,一步踏出去,便是不見底的蒼茫深淵!她聽見那番人在山洞頭陰惻惻道:「從昨晚到今天,風雨大作,把崖路也沖斷了。要走,那得先變成一隻鳥。」 真真忽覺得眼前變得像洞外的天地,昏黑渾沌——她身子一傾,昏倒在濕濘的地上。 她冷得直打顫,紊亂的作著噩夢,但是有個低沉的聲音在安慰她……真真睜眼,見到那番人的臉龐逼臨著她,又是一驚。然而他並沒有特殊不善的表情,徑脫下獸皮衣,給她披上。 真真不敢要,又不敢不要,瑟縮在大獸皮衣底下。 他又來啈的腳了,手勁極大。古來女子教陌生男人給這樣子碰觸,那是玷了清白的,但是真真這時節哪裡想得到這些?她怕都來不及。 他拿來一團綠泥,原來是要給她換藥。一抹一抹推得極仔細。真真不明白這番為何如此照顧她的傷口。事畢,他一聲不吭,又到另外一頭去坐下來,甚至背對著她。 於是一整晚,真真擁著獸皮衣,時昏時醒的,而這自稱青狼的番人,數度過來為她換藥,初始真真還感到恐懼,最後委實乏了,心一橫,任他擺佈去了。 到了隔日,青狼解下她腳上的黑頭巾,檢視一番,咕噥:「已經消腫了。」 他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得意色,真真這時才發現他其實相當年輕,比她大不了多少。他把地上一只有個凹洞的石頭推過來,凹洞中盛有雨水。 見了水,才曉得口渴,真真顫顫捧起石碗,喝了那水。放下碗,青狼已經走開了。 隱隱還聽得見洞外的風雨聲,天候之惡,可以想見。真真想起爹爹,自己生死難蔔,不知他有多著急,還有姑姑和小棗子……不禁滾滾落下淚來。 哭著哭著,又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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