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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爹爹一開始誤信詹福九的佞言,淩秀哥哥又是非不分,而我,我害你亡族,害你成了孤零零一個人,這一切,我要彌補!」

  「就只為了彌補?」

  「不,不只這樣!」真真將臉埋入他懷裡,喃喃道。

  「那還有什麼?」他挑起她的下巴,一定要她說。

  「還有,還有,你是我在水仙岩向觀音娘娘求來的,我向地求一個相愛的郎君,把你給了我。」

  千般的柔情、千般的蜜意,還有那一鏤動人的悽楚,卻揉進她的語氣、她的神色裡,青狼再也按捺不了,將她緊緊擁抱。他原以為已經粉碎了的世界,這一刻,都教她給補了回來。

  突然間,他們聽到遠處風起勞動,滾眉也喘吁吁蹭上坡來。

  「巡兵來了!」他喊,轉對青狼劈口道:「你也大膽得可以,就算你在山上僥倖不死,也該知道這節骨眼風聲正緊,莽莽撞撞闖下山,自己送死來!」

  青狼牽緊真真的手。「我們走。」

  「慢著!」滾眉大叫。「你就這樣把大小姐帶了走?我回去如何交代,我還能活命嗎?」

  育狼的眉色一厲。「你若阻止我,你也不能活命。」

  滾眉腳一蹭,重重吐一口氣。「算我走倒運,走倒運,」他掉頭往山腳下一張望。「巡兵即時便到,事實上,這一帶都布有防守的人,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闖來的……這會兒你攜了個姑娘家怎麼跑?」

  他將兩人往荒坡一側推去。「走,走,進樹林子去,那頭有一、二間破凡舍,好歹可以避一避。」

  匆匆入樹林,躲入瓦舍。天色將暗了,青狼盤算著,不便帶真真走夜路,也只得先就此避過一夜。滾眉也這麼說。他慌慌忙忙欲走時,真真喊住他:「周先生,」她卸下自小佩戴的富貴春金鎖片,交與了他。「請將此物轉呈我爹,告訴他是我心甘情願隨青狼走……」如此亦或可助滾眉避禍也。

  此時她也不免悲傷落淚,切切地交代,「告訴我爹,真真不孝,真真求他原諒,但望……但望日後父女猶有重見之日!」

  滾眉望著金鎖片搖頭歎息,這鎖片上雕鏤的榮華富貴,從此去矣。青狼又在門口拉住滾眉。

  「三天后再把鎖片交上去。」

  滾眉自然明白。三天后,青狠帶著真真,已深入莽莽群山,不復可尋了。

  黑寒的瓦舍,一對驚命的鴛鴦擁著、吻著、相互愛憐著,哪怕門外不數步便是重重的危機,也不能減去一絲絲兩人的情意,或也正是這重重的危機,更使那情意濃上千重,萬萬夜,漸漸深了,忽然間兩人都感受到,周遭有一種奇異的死寂。青狼豎耳傾聽,遠遠荒坡那一頭,只有在亡命裡呼號的風聲,此外是一片沉甸甸的安靜。

  他悄聲對她說:「我出去探探。」

  「不要!」真真驚悸的拉住他的手,不要他離開。

  「別怕,只在樹林子,馬上回來。」

  一個深吻濃鬱鬱的留在她唇上,他不在的片刻裡,可以陪著她。她捧著心等他,那扇破門吱咯的開了,她一顆心始落了地,嬌呢投向那道高長的人影。

  他擁住她,附耳溫溫柔柔喚一聲:「真妹妹……」

  這一喚使得真真的五臟六腑全部震開來,像聽到惡魔的呼喚……他不是青狼,他是淩秀!幽暗中,他把一串□□響的東西掛到她頸上。那是她交給周滾眉的金鎖片。

  汲文齋裡,像刮著驚怒的風,下著愁慘的雨。

  真真被淩秀一擲,擲到了父親的床榻前。閔正拖著一條鬆散的辮子,撐起白衫裡半具瘦塌的身子來。病沉的人,迸出了旺急得不尋常的精神。

  說是中邪,說是昏頭,都不能解釋真真的行為,閔正又驚又急,氣得直哆嗦,而真真跪地淚流滿面,一聲聲的哀求:「爹,我愛青狼,我與青狼已有盟約,求求您,讓女兒隨他去,我願意荊釵布裙,跟他過蠻荒生涯的日子!」

  就算閔正再是一身的清骨,不屑於世俗,他到底出身詩禮,又是在上做了官的,怎麼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顫聲斥道:「蠻荒生涯,哪來的釵?哪來的裙?真真,他們是一群茹毛飲血,未開化的番子呀!」

  「不,不,爹,他們也是人,他們也同樣有情有義,有規有格,尢其青狼,尤其青狼……」

  閔正扯住帳子直喘。「再怎樣,一名深山的番子比得上文明人嗎?真真,你知不知道爹已將你許給了淩秀,你淩秀哥哥對你一片心,你這樣辜負他?」

  他搖首重重歎息。

  「你自毀了好姻緣,自毀了好姻綠,如今,他還要你嗎……」

  一語未畢,那守在門前的淩秀,磕一聲拜倒青石地上。「恩帥,淩秀對真妹妹之心,自始至終,未有絲毫改變,只要恩師一聲准了,淩秀立刻與真真成禮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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