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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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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團烏雲朝真真壓下來,她只來得及吐出一句,「我恨你……」人便倒地了。 他來尋她,遍體一道道的刀痕,淌著血恨恨說:「真真,你出賣了我……」 她在夢中肝腸寸斷,大喊:「青狼,我隨你去——」 然而他丟下她走了。 過了兩天的水沙連,仍舊聽得到鞭炮聲。當周滾眉在家中的堂廳,認出上門的這位全身素白,面色如雪的美人,居然是閔知縣的掌珠,不禁大感驚異,忙擱下煙杆子,親自扶正青緞墊子,請了上座。 她是來問討哮天社的始末,只有滾眉這裡,能得到一點實情。滾眉是社番養大,與哮天社攀得上一點親戚關係,正因為夾在漢番之間,他顯得很為難。 對於福九,滾眉也頗有些忌憚。只怪哮天社要惹上福九爺,後來又把事端鬧大,宋大人不也說了——過去漢人折損在番人手裡的,也不只一名婦人、一批皮貨而已。 這一聽,真真又是一驚,這麼說福九迫害哮天番的事項,淩秀是知情的,而他竟然助紂為虐!「也難怪宋大人,他雙親死在番亂中,他對番人一向深惡痛絕,這回大小姐在水仙岩遇劫,宋大人更是放不過哮天社了。」 他這不知是慨歎,還是剖析,真真無心分辨,她只聽到下一句,「本來出兵也沒這麼快,是宋大人得了消息,知道哮天社人藏匿的地點……」 這個「消息」,正是從真真口中說出去的,她想幫助哮天社,反害了他們!她好似血流都冷了,眼淚汨汨而下。 「他……他真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 哮天社是滅族了,滾眉吞吐著說不出口,但是真真看他表情也明白了。 「他們說……一干禍首的屍體被帶回來,懸在荒坡示眾?」她泣問。 所謂一干禍首,指的是反抗最烈的幾名哮天戰士。滾眉點頭。 「青……青狼呢?」真真顫抖得不成聲。 滾眉黯然道:「也在其中。」 真真悠悠晃晃站起來,說:「周先生,帶我到荒坡去,我要去祭他。」 荒坡上的風,割過人的臉,冷得像刀子,滾眉忍不住要牙關打格,多半是因為他在這裡提心吊膽的緣故。 轎子和馬匹都停在山腳下,也不要從人了,由他陪著真真上荒坡,說好說歹才勸得她在這片石礫之前打仗。 「一場激戰下來,屍首完整的也面目全非了,誰是誰都辨不出來,」他苦勸。「大小姐,你就在這裡遙祭吧,也算表了心意。」 黃紙錢滿天裡,彷佛化蝶而飛,真真一身縞素,早哭倒下來。滾眉心底的忐忑卻越來越深,好像不管他怎麼做,都要惹禍。 遠處鴉叫聲中,一列木架,幾具屍身在風裡陰惻惻地晃蕩,大老遠瞧上一眼,也教人恐怖。真真卻跪著一步步爬過去,滾眉拉都拉不住。 她害了他!她害了他!真真滿腦子淒慘地喊,淚眼朦朧看不清方向,可是鴉群忽然驚起,她抬頭——前方的風沙裡出現一條人影,偉偉岸岸,長發揚起……真真連眼淚都沒有抹清,踉蹌爬起,便朝他奔過去,伸臂將他摟住,那副披著豹皮背心的胸膛是暖烈的,她把淚臉貼在那上面。 「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你不會死——你是觀音娘娘賜給我的,你不會死!」 被擁住的這年輕人卻一把扯住她的頭髮往下拉,迫她昂起臉來,面對一柄冷森森的獵刀。 「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死?」他咬牙一字一字說,「因為我還要來向你索命!是你指點那宋淩秀引兵人山,殺盡我族!」 「你殺了我吧!我甘心死在你刀下。」她流著冷淚,閉上眼睛。 刀尖抵在那如玉的皓頸上,刺出了血滴。青狼的雙目也像迸出了血滴,他嘶吼:「你為什麼說化不算話,沒有幫我反而害我?」 真真睜了眼,透過彌漫的淚水看他,看不清楚,也知他痛苦。「淩秀哥哥騙了我,我求他幫助,才把你族人的下落告訴他,誰知他竟領兵去攻打你們……」 青狼凝立不動,身體卻在真真的雙臂裡顫著,像忍住著無比的苦楚。他陡然把她一推,再不理她,旋了身走。 「青狼,你往哪裡去?」她悲聲喊。 他頂著風沙回過頭來,悲憤中露出冷笑。「族人差不多死絕了,我除了復仇,就只能一人在山林之間苟活。」 激戰中,青狼原決心反抗到死,不想負傷的父親嚴命他護送巴奇靈和小雨逃命。他不解父親還是想為部落留下一線命脈,等他將兩人安置在安全處,匆匆又趕回去,然而戰場已成了死城。 「帶我走,青狼!」真真跑過去拉住他冰涼大手,懇求他。「我願隨你入山,做你妻子,為你養兒育女,一生不離!」 說出這話,不唯青狼呆了,真真自己也呆了——她怎能做如此大膽驚人的表達?然而這一字一句都是出自肺腑,都是真心真意!青狼慢騰騰將整個身子轉過來,像受到莫大的震撼,那張臉交織著各種情緒——但是,他與淩秀的複雜深沉是多麼的不同,真真望著他想,他的神色坦坦蕩蕩,激動、驚異、甜蜜和悲哀,全部一目了然。 他兩手捧住她的臉,雙眼又深又沉的看她。「你是說真的,真真?你願意跟我走,做番人的妻子,過山野的生活?」 用力點頭,用力將他擁住,決絕而貞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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