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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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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鶴有攻擊性!雪關腦中像有一面動物園的警告標誌在閃爍,它會啄人的眼、啄人的臉…… 她驚恐倒退,卻因分心瞄了松蔭下那黑衣男子一眼,腳下一絆,跌在樹根上。看過去,那只鶴距離她只有幾步路了。 雪關慌亂得發不出聲音,心裡卻在喊救命,一端的黑衣男子,依舊漠然的站在那兒,好像根本沒看見眼前的一幕,仰起頭只顧一口口喝他的酒。 鶴爪子已到了雪關的腳跟下了,她駭然地想爬開,卻驀地軟了身子,只剩一聲尖叫衝破喉嚨,「救命——」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隻透亮的酒瓶淩空飛來,嘩啦啦砸在鶴爪子前方的一片岩石上,碎成百十片。那只鶴給這麼一嚇,後退了好幾步。 黑衣男子兩手空空,胸頭起伏著,像在喘氣。突然間,他張口狂喊,「三澤——」 他用那種驚天動地的嗓調,連著五六聲咆哮喊著「三澤」,吼聲響遍松林,「你他媽的來把你祖爺爺留下的這頭笨烏拉走!」 這會兒,讓雪關嚇破膽囊的,從那只鶴又變成了這個發狂似的男人! 好不容易,有個人沿著板牆連跑帶撞的過來了。「千重子,千重子,」哄著、喚著。「回你院子去,今晚給你吃豬肉丸子……」 豬肉丸子是嗎?三分鐘前它就已經圍上餐巾了,雪關撫住還在驚蹦亂跳的心口,挨著一棵樹幹,一抬頭望—— 那黑衣男子不見了,林間空蕩蕩的,只有古松留下幽微的,自己的枝影…… 收眼回來,雪關低頭看四下裡的玻璃碎片,也在松影下,一閃一閃地像曠冷的眼光。像那男人方才瞅著她…… 直到這一刻,雪關整個人才真正的戰慄起來。 「你沒怎樣吧?」 忽地一聲在她身邊問。是那趕鶴的漢子,聽嗓音很蒼老,不曉得怎麼一回事,他的肩膀畸形地傾了一邊,使他看起來一副像老抬不起頭來,很謙卑的樣子。 近看,其實這人並不老,四十初度,而且相貌端整,體型也高大,要不是他那畸形的肩膀…… 「千重子很乖的,打小在三澤大宅養大,我祖爺爺死前千叮萬囑,要好好照顧她,她真的很乖……」 是呀!酷斯拉也很乖啊!雪關撐起還在發抖的膝蓋,勉強站定了,左右張望一下。 她還真的進了三澤大宅。 「鐵悠在不在?」她微喘著問。經過一番折騰,她差點忘了今天的作戰目標。 「他沒回來,他搬出去後就很少回來。」 雪關有點意外。「他不住家裡?」 「他嫌這地方死氣沉沉,寧可窩在北白川他租來的小公寓裡,學校不上課時,他也不回來……」這人用他一口蒼老腔歎惋。「也不能怪那孩子,這地方的確一點一點的在破敗,要是我祖爺爺還在世,見到祖宅這樣子蕭條,只怕更痛心——哪個三澤大宅的後人不痛心?除非是那些個沒良心的!」 說得激動,他硬要挺起肩來,樣子十分吃力。雪關不該多嘴的問了一句,「你是三澤大宅的後人?」 那副吃力的肩膀垮下來,他的頭也跟著垂下來像折斷似的,恢復了他的謙卑態度。 「我是三澤大宅的傭人,」他乾澀地、一字一字地說:「我幾個兄弟沒出息,把祖宅賣了,但我不能丟下它!我生在這裡,死要死在這裡,就算做鬼也要做這一屋子陰魂當中的一個!」 雪關頓覺涼颼颼的,四周婆娑的松影子,都像化做一條條的陰魂。她有種再也站不下去的感覺,忽然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她自言自語的說:「難怪鐵悠待不住……」 不料,她的咕噥被聽見了,身邊這漢子的嗓門粗嘎起來,「那孩子在家待不住,大半理由也是因為他……」 說著,他直勾勾地朝林蔭的那一頭望去,登時,雪關的手心開始出汗—— 她曉得那方向,是那黑衣男子出現又隱沒的地方。 強烈的直覺來了,雪關感到口乾舌燥,「剛剛那個人,他是……就是……」 「鐵悠的父親。」 聞言,她再一次的整個人落入戰慄之中。 雪關逃也似的離開三澤大宅。 在詩仙堂的下坡街道,她走得跌跌撞撞。原來這一頭才是大宅的正門面,那片松林等於是後院子。 三澤帶著她出大門時,穿過了蜿蜒又蜿蜒的石板小徑,從頭到尾她沒看清楚園林裡的大屋子,現在回頭看也還是看不清,天已經昏昏然偏黃了。她像幹了不只一件傻事那般的慚愧與懊喪——也不知是氣自己闖這一趟太魯莽,還是氣自己根本就是白闖,沒一件事弄明白的,她人就嚇跑了! 有點眼瞎的,雪關撞過一個街轉角,恰恰對上一部鐵灰色機車——朝著她直直過來! 就算對方車速不快,就算她閃了身,撞還是撞了——機車瞬間沖上街旁一隻鴨籠子,鴨子大叫,騎士隨著幾根鴨羽毛跌到她身邊。 情況不嚴重,只是摔胡塗了,雪關頭昏眼花地爬坐起來,見那騎士也半撐起身子,對著她不知在說著、嚷著些什麼,聲音給他那頂閃光的納粹式安全帽蓋了下去。 然後,納粹頭盔猛地摘掉,一張白臉和氣急敗壞的聲音一起蹦出來,「我在問你,你到底聽見沒有?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鐵悠!那位據說很少回家,而現下顯然是往家的方向走,卻讓她給撞上的—— 鐵家少爺。這下她不必替他操心啦!光聽他充沛的一腔中氣,就證明他沒摔斷脖子胳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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