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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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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鐵悠望著他父親—— 不,他們根本不像父子,怎麼看他們都像對兄弟。三十八歲,正是一個男子的盛年,鐵舟坐在燈的陰影下,那陰影,使他的臉龐更顯出一種盛年男子獨特的俊色和魅力。 鐵悠總是嫉妒他父親,因為他的魅力、他的漠然,他能夠什麼都不在乎。 就拿這一刻來說好了,鐵悠對他低吼,「我找了你兩天!」 鐵舟抬起頭,瞧一眼鐵悠,對於兒子的一張怒臉、魯莽口氣,也僅是淡淡地應了一句,「你有迫切和我相聚的需要嗎?」 鐵悠馬上修正——他們之間隔著的不是一座,是兩座瀨戶內海的距離! 父子相鐲,有種奇怪的氣氛。會是鐵舟的眼色裡欠缺溫暖嗎?也許欠缺的是一種父子之情他不是把鐵悠富兒子,他當他是對等的一個人,從未小看他,也因此從不哄著、讓著他。 或許這樣,打什麼時候開始,鐵悠把父親視為對手,處處都與他對立。 「我不是有那個需要,」鐵悠學他父親的漠然,卻學不來他的自如。「我是要問你——為什麼故意送那些花去整她?」 「就算要吵架,你也得提示一下——我們吵什麼?」 「不要假裝你不知道她回來了!」 草席下的舊報紙,一塊黃酒漬已暈開來了。一條新聞還有後續——隔天,女歌唱家在獻花的舞臺昏倒了,鐵舟曉得這樣的新聞發展更叫座。 他又端起酒來喝,讓喉嚨像滾過一把把刀片。 「如果,你有任何的計畫要進行,都隨你的意,我沒什麼意見,」做父親的說。 也許這就是讓鐵悠咬牙的地方,他父親對他越放任,他就覺得越恨他! 「不過——」鐵舟粗嘎著聲,繼續接下去道:「不要想像我也加入了你的陣容;對我來說,有些人比死了還要沒有意義。」 鐵悠看著他,像寒了心。「你真冷,你對她真的這麼冷漠了無反應?」 「劉於不相干的人,我該有什麼反應?」 「她是你的妻子!」 「忘了嗎?九年前我就已經寄出離婚書了。」 鐵悠永遠覺得敗給他父親,他父親什麼都不在乎,而他,什麼都在乎。在乎他的母親出走,在乎他的母親回來。更在乎的是他父親—— 他的落拓、他的埋沒,他過著那種放逐自己的生活,他讓他感到丟臉……他讓他的母親當年丟下他們走了! 鐵悠是從小自尊心太強、太好面子了,他父親的人生沒辦法滿足一個年輕人那堂皇的虛榮心。 「那為什麼——」鐵悠叫道,「你還要拿花去報復她!」 靜定的,鐵舟將大碗舉到唇邊,一口一口把酒喝完。從碗緣上抬起一對黑眸,冷冷地近於刀刃的光。 「相信我,」他緩然開了口,「我如果要報復,不會拿花,我拿的——會是一舉致命的東西。」 語罷,他手一擲,那只大碗飛出去,淒烈地撞碎在牆壁上。 細碎的陶肩彈到鐵悠的腳背上,他微震了震,好像一刹那間窺見了父親的內在,極深暗的一回。或者他也不見得窺知了,只是任性,想傷害這男人。故而叫道:「你是個冷血動物,難怪她會離開你——你一肚子裝滿仇恨!」 坐在草席子上,鐵舟的姿勢不當改變。 「鐵悠,有件事你可能自己不清楚——」他的音調此刻倒轉得心平氣和,「你的恨意比我多。」 鐵悠的臉色一片鐵青,僵了半天,他一個扭身沖出去了。 許久過後,鐵舟才從草席子上動了一動。酒碗砸破,他直接將一瓶酒抄到嘴邊,隱約想著,八成他做不成一張石椅子了。 因為,石椅子不會有顆沉甸甸的心。 鐵悠一陣風似的卷到了大宅,但在最後的兩秒鐘決定他恨,他連這個家的玄關都不要踏進去! 不料才掉頭,便撞上個人。 「小悠!」 三澤春梅舉著一隻老式提燈,剛巡完園子回來,手抓住鐵悠,雖然歪掉半副肩膀,他的手勁還是很大,鐵悠幾乎要叫疼。這把手鉗子,打他八歲開始就常鉗得他痛得要死! 「幾時回來的?這麼晚了——」一頓,三澤看鐵悠的臉色不對,松放了手鉗子,問:「怎麼了?」 鐵悠別過身去沒吭聲,卻抵住古舊的檜木柱子,捶它一拳出氣。 三澤朝幽暗的林園瞟一眼,懂了。 「又踢到鐵板啦?」 鐵悠暴叫起來,「他該回到冰河時期去——沒人像他血那麼冷、心那麼硬!」 三澤默默的把提燈掛上柱子,過一會兒才開口道:「你不也一樣?嗆得可以,老和他硬碰硬,怎麼勸都不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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