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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一截頭髮飛向空中,散成幾百條青絲,就差一絲絲,腦門便分半了,是可孤閃得快。回頭見到的人馬全是趙傾一夥的,下手不會留情,可孤揮劍砍開兩個,立刻開跑。

  多虧它的紅膘馬腳力實在比人家太好,一下甩掉趙傾他們一大戲,不幸他一時忘了前方還有一隊,等他睜亮帶汗的眼睛時,已撞上了。

  只聽見刀劍鏘鏘,武器全亮出來,對方質問:「來者何人?」

  大漠上給自己營中的官軍追得窮途末路,可孤這時候覺得無論他對哪一路,都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便大聲回答:「唐營校尉魏可孤!」

  然而一細看,眼前這行不過六、上人,個個動裝,卻不是唐當兵將,他未免一愕,急收了勢道:「你們不是唐軍!」

  隊伍中有人高問:「唐軍在哪襄?」此人穿圓領袍衫,腰系紅程玉帶,戴紗帽子,不是武夫,那派頭倒像個官兒。果然,他氣躁地,一派命令的態度道:「快帶了本官到唐營去!」

  「閣下何人?」可孤反問。

  他一名侍從即此道:「無禮!這位乃禦史中丞潘大人,唐營校尉見了大人,還不下馬拜見!」

  此時可孤哪勻得出那婆羅門時間來拜見?也搞不清塞外地域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官兒來,只急道:「大人恕罪,然則小的正在奔命,唐營出了大亂子,小的須得趕回長安向朝廷求助!大人若是無事,為保安全,這節骨眼也別到唐營去的好。」

  這位潘大人大約因為褥暑天氣,跨馬跑了千里路,人極不爽,這一聽便大發脾氣道:「豈有此理,本官領了聖旨來的,皇上下詔停戰,本官要趕到唐營去宣旨,怎說本官無事!唐營出了什麼大亂子?」他往可孤懷裡的紅衣姑娘瞄一眼,「你一個校尉,不在營中,卻抱了個女人大漠裡亂跑,是怎麼一回事?快快說與本官知道!」

  那「下詔停戰」四字兒,直竄人可孤心底,他仿佛在眼前看到了奇跡,回頭遙見趙傾的人馬滾著塵灰來,他立刻翻下馬,跪拜在沙上大喊:「大人明察,伊吾求和,厲恭將軍卻要謀反……」

  當下把厲恭起反心,自己又如何落荒逃命的一切經過迅速說一遍,聽得潘大人和一干侍從都變了臉色。可孤卻來不及從沙上翻起,趙傾已經趕到,一來便圍住可孤,又具揮刀,又是叫為。

  一副張狂之態,惹得潘大人火大,他斥道:「你們是什麼人?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揮刀弄劍的這是做什麼?」

  刀指著可孤,趙傾道:「此人勾結伊吾,阻擾戰事,我等要拿他回營治罪,」他睨視潘大人,「你老傢伙又是什麼玩意,好大的口氣,敢阻擾我等捉拿叛徒?」

  潘大人氣紅了臉,他幾名侍從人數少歸少,也都持劍堵上前去,形成對峙。

  「我是朝廷命官,禦史中丞潘威,此來宣讀皇上聖旨!伊吾已經求和,一個多月前伊吾國師摩勒兒的降書,便上達朝廷,皇上下了詔書,要你們停戰啦!」

  這回,登時換成趙傾變了色,而沙地上的可孤卻先是驚詫,再一悟,之後大喜過望。

  他明白啦,一個多月前,曲曲一行到中原挾持梅童失利,摩勒兒擔心此計未成,早另出一計,向唐詐降,企圖換一點時間,沒想到假戲成真,如今伊吾真的要降,當時那道做假的降書現成了救命仙丹!

  伊吾有教了,他……他的冤屈也可望洗刷。

  忽聞轟隆的馬蹄聲,飛沙走石約又來一支騎隊,正是厲恭所親率!隊伍還未到,趙傾便圈馬跑回頭,一邊嚷著,先給厲恭示意。

  「將軍,將軍,有位中丞大人領著聖旨來啦,說是皇上要咱們停戰,不再和伊吾打啦!」

  厲恭一聞,當場呆僵在那兒,面色像掃過風暴,黑霾霾的一片。皇帝老子這時節來喊停,把他的計劃活活摧壞!那一刻,厲恭恨不得掉頭就走,不管它那勞什子聖旨!

  然而,那名所謂中丞大人卻滿臉的不高興,已抽出黃刺刺一卷詔書,開腔喊了,「厲將軍,聖旨在此,還不快快下馬跪接,恭聽聖旨!」

  厲恭督促馬兒過來,瞧一眼,通:「果然是聖旨,很好,本帥便接你這道聖旨」

  豈知話都未完,厲恭一劍像閃電般的快,在中丞大人的胸膛穿出一口血泉,眾人驚叫,他已又左右開弓,一口氣劈死兩名舉劍的侍從。

  只一個轉瞬,朝廷派來宣旨的一行人,便死了三個在地上,另外四人全被趙傾手下所制,動彈不了。

  在場官軍目睹這一幕,一時寒襟得同這片荒漠一樣,吭不出一點聲氣。隊中只有一人駭絕地挺出身來,便是行軍副總管韓將軍,指著厲恭驚叫:「厲恭,你你是瘋了,還是反了?這來宣聖旨的中丞大人,你竟給殺了!」

  這位韓將軍做為厲恭西征的副手,為人忠耿,甚受官軍的敬重,但與厲恭私下交情並不和睦,被厲恭壓得很死。前些日子,厲恭怕他礙事,藉口要他探查軍情,支出營去,沒想到他完了事提早回營,覺察到厲恭打伊吾的行動有異樣,便跟了來追人,竟然便撞上這一幕。

  這時厲恭回過身,眼珠發出玻璃一樣透空的冷光,「我不是瘋了,韓將軍,我是要反了!」

  同樣是殺人一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韓將軍,誰都料不到,連韓將軍自己都防不了,那劍尖已到他胸口。

  突然一聲年輕的怒吼,使人聽不見兩劍相擊那「鏘」地一響,只看得韓將軍胸前迸了一團凜熱的剝光,他往後倒,而厲恭的身勢也被逼退了一段。

  「厲恭,你休想把韓將軍也殺了!」正是魏可孤,早提防到厲恭會出毒手,把他截下一種像撕裂開來的猙獰的表情,出現在厲恭臉上,他擎住劍像撲兔子似的殺過來。可孤拚著傷勢未愈的身子,力道遜了厲恭一截,偏又緊抱著梅童不能放手,只怕一放手,連已死去的梅童都會讓趙傾奪去,用來威脅他,他捨不得她死了還要給人作踐……

  「魏可孤,梅童人死了你還抱著不放,可惜她死得早,不知道你有這麼癡心……」

  大笑中,厲恭斬了一劍過來,竟是對著梅童,可孤顧著梅童,顧不了自己,給厲恭下一個狠招逼得沒法子立足,歪斜了幾步,一例倒在臥它的中水大人身上。

  「中丞大人你沒死,快把聖旨宣了——」可孤驟然這樣大叫。

  厲恭不能不吃驚,猛地一定,就這麼一刹那,可孤手中的紅抄手飛出去,颯颯削走厲恭的半個頭。他站著搖晃像敗倒的旗杆,剩下的半張臉充滿著震驚,撲下地去了。

  從倖免於難中被手下扶起的韓將軍,還壓不下那股子激憤,氣咻咻指著厲恭罵:「這反賊死得好!」

  可孤一手仍按著中丞大人的屍身,喃喃道:「潘大人,是你讓我靈機一動的,多謝了轉。

  他等著自己的一口氣喘定,不料那趙傾灰敗著臉,狂叫:「我殺了你這壞事的混賬。」

  趙傾舉刀拚足了力氣來,可孤手上空空的,一霎沒得擋,前有厲恭後有中丞的屍身橫著,他要翻出去竟生了幾分內力。

  難道就死在這小人手裡?才一想,居然從他懷中喊出來一聲嬌叱:「看刀——」

  匕首一支帶著雪亮的光,直直插進趙傾的心口。

  趙傾一倒下,局面使橫亂了起來,全賴韓將軍一股威儀鎮壓現場。主子敗倒了,那些有反心的部眾,怕給自己惹禍,再沒一個敢聲張的,趕緊服貼下來。

  然而四周怎麼樣的轟動著,可孤全沒一點知覺,一雙眼睛迸著精光卻瞠得直直的,望著懷裡這個……這個……死而復活,還救了他的梅童!

  像沒事人似的,梅童輕輕把可孤的胸膛推了開,慢盈盈打起身子,攏髮鬢、扣衣棠,抽出手絹兒抹頸子,也不理睬他,只管整理自己。

  咽喉給什麼滾熱激動的東西堵著,可孤擠不出話,一味「你……你……」的打她忽然回過一雙眸子,豔豔地盯著他,啐它的時候聲音輕而嬌,「什麼你呀你的,人家沒個名字嗎?」

  一霎間不知是在他心中,還是眼前,整個的雲破天開都光明起來,可孤喜得一邊張臂,一邊大喊:「梅童,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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