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棄妃秘史 | 上頁 下頁


  日前他與父王出京辦差,臨行,皇帝召他和父王到殿前,細細叮囑。

  碇州是曆國與大周的邊界,近年來,曆國年年上貢,要求兩國通商,朝中老臣多數持反對意見,卻有不少新進臣子上奏表分析通商之利,皇帝諸多考量後便派遣他們出這趟皇差。

  然昨日京城卻來了八百里加急快報,身子向來健壯的皇帝竟突傳病情沉痾,消息一出,父子驚愕不已,連夜準備返京。

  皇帝身邊有五子,長子代王為慧妃所出,性子暴躁、好大喜功,經常傳出虐下之事,為此皇帝曾經幾番訓斥,亦不見其改。

  二子儒王亦為慧妃所出,好文風流,於朝堂之事漠不關心。

  三子即為周旭鏞之父信王,為皇后所出,小時候身子骨不佳,只能待在屋裡念書,但在太醫悉心診治後逐漸恢復,他有滿肚子學問,滿心治國想望,如今朝堂中人人都曉得皇帝有意立信王為東宮太子。

  四子昏昧、五子平庸,其母身分卑下,不為皇帝與百官看重。

  因此朝臣們心底清明,待帝王駕崩,王位必屬信王所有,可誰都沒想到,好端端的,皇帝怎會突然病重?

  儘管信王父子遠離京城,卻不難猜出當中陰謀,代王早有不臣之心,他在朝中結黨、凝集勢力,這些年明裡暗裡對信王下的絆子多了,如今選在此刻起事,定是早有準備。

  周旭鏞痛恨這種事,尋常家族中,兄弟鬩牆、爭產奪位,用的是手段心計,而皇位相爭卻要用人命、鮮血來交換,歷代以來,哪張龍椅下方沒有墊著無數白骨冤魂?

  他不懂,王位有那樣誘人?值得父子、兄弟這般粉墨登場,輪番演出不止歇的鬧劇?他怨憤、他痛惡,五官在焦灼狂怒中扭曲,額頭青筋畢露,不由自主的攥緊拳頭。

  要搶要奪,是那些野心家的事,憑什麼要把李萱給拉進泥淖中?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著,要是他多點能耐、要是他多幾分本事,他就可以帶著李萱遠遠的躲開這場禍事,但……他不行……

  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一刻他這樣自厭過。

  見他這般抑鬱,李萱也蹙緊了眉心,對著鏡子打量自己身上的衣物,那是周旭鏞的衣裳,昨兒個連夜改小,今日已穿在她身上。

  她原是不解,但經過一番思索,聰慧如她怎會解答不出疑惑?

  看來王爺是打算讓她和此次也同行的爹爹假冒成王爺和二少爺,驅車入京掩人耳目,好混淆那些準備在半路攔截他們的匪徒,替王爺爭取更多的時間吧。

  而二少爺那樣生氣,肯定是因為他無法反駁王爺,因為忠義仁孝那把大刀橫在頭頂上,迫得他只得低頭合作,對吧?

  二少爺是個不肯屈膝的男子,王爺定然花了大把精力說服他吧。

  李萱說不出心裡頭那股滋味,像是醬醋糖鹽全攪在一塊兒,十分複雜。

  她怕不怕?當然害怕!她想不想逃?當然想逃!

  但是迫得二少爺低頭的那把大刀,一樣橫在她與爹爹的頭上,忠義仁孝幾個字,足以讓天底下的百姓乖乖交出自己的性命。

  所以爹爹對她說:「天地間本是有舍有得,若人人都不肯為國家、為朝廷奉獻,千萬百姓怎能謀得四季平安?」

  所以信王爺選擇把國家擺在第一位,而她和爹爹、二少爺沒有選擇權,只能以身配合。

  李萱雖然不懂朝事,卻也明白若是讓代王坐上那把龍椅,天地會亂、百姓將流離失所,那是個殘暴的主,尚未入主東宮便日日上書,想領軍百萬踏破鄰邦四國,名垂青史。

  代王想以戰功稱霸朝堂,若他是個有才能的也就罷了,偏偏是個只會說虛話的空殼子。

  之前邊關大亂,他毛遂自薦領十萬大軍出征對付兩萬敵軍,竟還打了個大敗結局,幸好汪將軍臨危授命,勉強挽回局面,這種好大喜功的男人竟還天天把拓土開疆掛在嘴邊,自比開國太祖威武。

  無識人之明已是可悲,連識己之明都沒有,倘若代王真的登上王位,定是大周的悲哀。

  所以她很害怕卻沒有權利逃跑,即使從今爾後便是天人永隔。

  李萱微翹的長睫毛文風不動,秀美的臉龐笑得很是溫柔,微眯起雙眸,既然改變不了眼前的路,也只能蒙著頭一路走到底,不管是對或錯。

  深吸氣,她站到周旭鏞面前,笑得甜美單純,歪著頭,目光爍爍,就像平日裡她同人講道理那樣。

  「二少爺,爹爹經常教導萱兒,死有重於泰山,有輕如鴻毛,能夠讓自己成為泰山可是件了不起的事兒,多數的人沒得選擇,只能在生命盡頭來臨時無限唏噓……」見他抑鬱不語,她吐吐舌頭,企圖逗樂他。

  「我是既偉大又了不起的英才,怎麼可以隨便亂死,當然要死得轟轟烈烈,好供人著書、立碑。」

  她的話並沒有逗樂他,相反地,把他的心攪得更加紊亂。

  周旭鏞心想,給他一個說詞吧,一個講得出兩句道理的藉口,或者給他一個比偷天換日更好的法子,他就可以搶到父王面前大聲反對這個破計劃……偏偏他絞盡腦汁,想了一日一夜也想不出來……是他書念得太少嗎?如果大哥在,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法子對不?

  他痛恨自己、輕鄙自己,他怨恨自己必須眼睜睜看著李萱赴死,卻束手無策。

  李萱見狀輕扯他的衣袖,依然笑得滿臉溫柔。

  他憋住氣,在她額間一彈指,佯怒道:「還著書立碑呢?誰告訴你會死的?不准!聽見了沒,我不准你死,你得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回到我身邊。」

  她揉揉自己的額頭,眼底有著透澈。

  「娘說過,死呢,就是上天下地經歷一回,然後重新投胎、重新換對父母,重新歷劫,沒什麼可怕的。」

  聞言,他氣息一窒,凝視著她的面孔,神情嚴肅。

  「李萱,我再重複一次,你認認真真、清清楚楚地把我的話給聽進去!」他扳住她的雙肩,雙目赤紅,似要冒出火來。

  「父王派在你們身邊的死士武功高強,有他們在,你和你爹的性命安全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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