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蘇曼茵 > 夢寐良妻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紛紛問起,元哲翻了個白眼,聳肩說:「模樣就像個多情種!」繼而不情不願地搔搔腦袋,又說:「在名妓姑娘、頭牌小姐跟前吃得開,文采、詩才大概不俗吧!」

  元彬在旁輕咳一聲,儘量中肯地品評道:「目前朝中重臣、王公貴族中,從未聽說哪一支系是複姓令狐的。聽說他尚未娶親,就不是依靠岳父的勢力。總之無憑無據,不可胡言亂語,萬一傳揚出去可就太失禮了。」然而言語之中,卻也隱隱藏著一絲不屑。

  璿翎、璿瑩彼此對望一眼,頓時心領神會。

  自古才子多風流,易招人羨、招人妒。兩位表兄都是正正經經的老實頭,想必不喜歡這樣不拘禮教的狂徒,反正說到底,這都是人家的事,閒話聽聽即可,與她們姊妹倆無關。

  結果,卻萬萬想不到……

  那頹廢浪蕩的風流種,就要成為自己的夫婿嗎?

  璿翎心頭涼了半截,遣了來報訊兒的丫頭回去做事,半晌不吭聲。

  「姊姊?」璿瑩看著姊姊,手足無措。「怎麼辦才好?」

  「我……等等,讓我好好想一想……」璿翎白臉著臉,想力持鎮定,手捧著茶盅,指尖卻在發顫。

  「你都快昏倒了,我跟爹爹說去,說你不想嫁——」璿瑩立即起身,提起裙擺就要往外沖。

  「不,別去!」璿翎急忙拉住妹妹,厲聲斥喝。「你沒聽見嗎?是皇上禦旨賜婚,就算跟爹爹說了,爹爹能怎麼辦?」難道要爹爹抗旨嗎?

  「可……」璿瑩囁嚅地望著姊姊。「那該怎麼辦才好?」要是不知對方人品就算了,現在明明知道,還要眼睜睜嫁過去受苦?

  「我已經說了別去,不許你多嘴。」璿翎只得咽下喉頭翻湧的苦澀,正色警告。

  自婚事底定後,璿翎便沒笑過,終日失魂落魄的,總待在書齋裡,對婚事不聞不問,甚少關心。

  璿瑩也沒精神,鎮日把自己關在閨房裡,哪兒都懶得去。她明白姊姊心煩,與其天天陪著她,不時找她說話,還不如讓她安安靜靜的,落個自在輕鬆。

  對照家中滿堂喜氣,姊妹倆卻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令狐家,並非一般的富貴人家。」

  某日試穿婚袍時,娘親忽然遣走了所有嬤嬤、丫鬟,拉著璿翎的手在床沿坐下,一邊梳理著女兒的長髮,一邊同她聊起未來婆家的來歷。

  璿翎低頭斂著眉,安靜聆聽,半句話也不說。

  「雅鄘的祖母乃是當今聖上的姑姑,太皇太后最小的親女兒……」

  當年,德明公主承蒙先皇賜婚,下嫁新科狀元令狐拓。令狐拓乃剛烈耿直之士,以直言善諫聞名,在朝三年,任御史大夫,彈劾查辦許多貪污的官吏,甚至對先皇亦不假辭色。

  某年揚州大旱,國庫稅收頓減,當時的左相,亦即先皇的國舅,卻偏要盛宴慶賀先皇登基半甲子,令狐拓疾言勸阻,因而激怒了左相。為平息紛爭,先皇只得將令狐拓罷黜,並下令令狐家門兩代不得入仕。

  令狐拓育有一子,名叫令狐潛,因先皇之令,一生都在鄉間教書,不滿四十即抑鬱而終,家門傳至孫輩第三代,便是令狐雅鄘。

  而今,太皇太后已經年邁,分外思念這位清居民間的小女兒,於是秘密派人尋覓公主,並悄悄將令狐家遷至京城,卻沒料到令狐家門庭凋零,如今只剩下面目蒼老的公主,帶著媳婦、孫兒一起過活兒。

  太皇太后見了女兒,當場流下淚來,相隔數十年不見的母女抱頭痛哭。而年邁的公主,現只盼望令狐雅鄘考取功名,開枝散葉,早日恢復令狐家的風采。

  「到了令狐家,你上頭不但有婆婆,還有一位身分尊貴的公主奶奶。但也就這樣了,她們都是心慈善良的好人,不會虧待你的。」

  「是。」璿翎咬著唇瓣,聞言又是一陣心煩。

  娘知道的,未免太多了吧……

  連元彬表哥都未曾聽聞的令狐家,娘卻知之甚詳。娘原是一名沉靜木訥的深閨淑婦,一生只知服侍相公、持掌家務,除了照料世族中較為清寒的親戚,從不與其它官家夫人群聚長舌,忽然說出這番話,莫非是爹爹要娘親轉告她的?

  「皇上賜婚的事,爹爹早就知道了?」她斂著臉,輕聲問。

  果然,娘親便歎了口氣,如實說道:「這是皇上和你爹的默契,皇上對令狐雅鄘亦有期待。」

  「是嗎?」璿翎黯然點點頭,總算全都明白了。

  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三代後位皆來自同一家門。

  民間人人皆雲:天朝皇室有兩姓,一半是李氏(皇上)天下,一半是趙氏(皇后)天下。令狐雅鄘既然深受太皇太后眷顧,那麼算起來,應該也是親後派的人馬。不知為了什麼緣故,皇上和爹爹定是懷有其它目的,才刻意安排這門親事。

  只是,究竟為什麼呢?

  那人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竟要爹爹雙手奉上自己的掌上明珠做為交易籌碼?

  「雅鄘那孩子,你爹對他讚不絕口,至於外頭一些閒言閒語,你爹說,那都當不得真,若你聽過什麼,要你別放在心上。」

  娘親放下梳子,從身後攬著她的肩,溫暖的臂膀熨貼著她的心。

  「我親口問過你爹,把咱們寶貝女兒嫁過去,究竟妥不妥當?你爹便說,就家門而言,令狐家完全沒有能夠挑剔之處,別的不提,他有太皇太后和公主護持,此生富貴不愁。你嫁了過去,就是令狐家的媳婦,千萬好好照顧你夫君,早日為夫家傳宗接代啊!」

  「是,娘,女兒知道。」璿翎柔順地答應,淚水卻不聽使喚地滾落。

  那是當然了,娘親的憂慮,她懂。唯有生下令狐家的子嗣,她在令狐家的地位才算穩固,爹爹和皇上方能安心。

  深閨女兒們終究只是世族間結盟的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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