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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周雅越聽越有眉目,不禁眉開眼笑,竟不顧庭廣眾,嘟起嘴親了親徐傲的臉頰!

  方姒臉色越發蒼白。

  周雅甜甜一笑,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扭頭叫,「喂,方小姐張先生,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啊?」

  「很快。」方姒抬臉淒然一笑,搶著答,「可能比你們更快。」

  徐傲臉一僵,拿著筷子的手不自覺停在半空。

  張朗卻既驚又喜,微張開嘴看著方姒說不出話來。

  「喲喲,你這反應太誇張啦。」周雅腦袋一甩屁股一扭,拈著一支烤牛仔骨走過來,老實不客氣地坐到他們這邊,瞄著張朗卻壓著聲音問她:「喂,你說真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方姒掙扎著笑了笑,「我一直渴望結婚,有個自己的家庭。」

  周雅「撲哧」笑了,「所以對像並不十分重要,最重要是能達到你想要的目的?」

  張朗心情絕佳,意外地口齒伶俐,「我們都是實實際際的平凡人,想過的也是平淡幸福的日子,如果有幸碰到一個也有著這種思想的人,就是情投意合!這比那些滿口『愛情』『浪漫』的男女不知好上多少倍!」

  周雅正要頂嘴,一眼睨見鄰桌的徐傲烏雲滿臉,只得,朝張朗揚揚下巴,小聲叫:「笨蛋男!木訥豬!活該一輩子嘗不出愛情的滋味!」

  「我們結賬吧!」方姒突然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抹了抹嘴,挽著手袋朝大門方向走去,沒有再看徐週二人一眼。

  張朗立即招手叫來侍者,急急跟上她一起到前臺結賬。走了沒兩步,又回頭叫了,一聲,「徐傲你慢吃,我們先走。」

  徐傲恍耳不聞。

  半晌,徐傲緩緩抬頭,望向窗外,方姒和張朗正站在店前的斑馬線等過馬路。她的頭輕垂著,看不見表情。半晌,張朗湊向她不知說些什麼,神態有些著急。

  是求證她剛才說會和他結婚的可行性吧?他想。

  「喂,你在看什麼哪?」周雅湊前來順著他的視線向外隨意張望一下,然後興奮地抓著他的手臂搖來搖去,「怪了……以前可是淡婚色變的人啊!現在怎麼突然有結婚的念頭?」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尖叫,「耶,會不會是和我分開後——直很想念我,現在有機會了,就特別留戀珍惜哪是不是?」她近乎不知羞恥的言行讓他厭煩,兩人的肢體接觸更反饋出令他難以忍受的感覺。這麼淺薄的女人,當初他怎麼會和她睡在一床?想到這裡,胸口越顯鬱悶。

  腦袋只是暗暗想,如果方姒真的決心和張朗發展,必然以結婚為目的,那他……

  心中越覺煩悶,身邊的周雅卻風情萬種地靠過來,銀紅色的厚嘴湊在他耳邊低低說,「上回我不辭而別呢是有原因的,但人家老家有事哪,我媽胃出血入了院呢,情急之下,我就……」

  她離開時留的紙條可是說爸爸胃穿孔!徐傲極度煩燥,一手撩開擺在手臂上的周雅的手,冷冷說:「別再搖我的手臂!」

  周雅嚇了一跳,卻忍著氣小心問:「呃,你以前很幽默逗人的,也從不會亂發脾氣,今天怎麼了?」

  「是嗎?」他睨她一眼,「以前我有這麼好?」

  她一愣,訕笑。

  徐傲拿起調味汁灑在早已煎得發黃的牛肉上,淡淡說:「如果我真是這麼好,當日你就不會在我最倒黴時把我僅存在抽屜的值錢東西全數挾帶一走了之——噢,說了不再提過去的事的,還是隨口說出來了,沒辦法,記憶猶新。」

  「都說是我媽病了!」周雅立即爭辯,可惜短短數字卻高低起伏,頗顯突兀,「那些錢……我,我當時沒辦法嘛,醫院裡等著要的,後來我有發信息給你啊,過了不久,我的……手,手機被偷了……內中的電話號碼全忘個一千二淨,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你早說過了。」他笑了笑。

  「是啊!事實……就是這樣……」

  「在你走後三個月,我在路上碰到你在酒吧工作時的同事,她說幾天前才打過電話給你。」他沒有望她,繼續淡然無事地說,「我不曾氣你拿走我的錢,因為你說給父母看病。只要是為了家人,我就算不吃不喝也會幫你,畢竟大家朋友一場。我只是討厭女人說謊,是極度討厭。」

  「我沒有……我又怎麼會那樣呢……」努力堆砌的嬌媚在淡薄的氛圍下毫無反擊能力,周雅漲紅著臉,企圖提醒他剛才說過的話,「但我們曾經有過很開心的日子不是嗎?一年半,不,足兩年了!就算曾經和那方姒好過又怎麼樣!你現在還為她守身,她卻沾上另一個……我看這女人也不是什麼好人,只是空長個正經樣子罷了,身邊沒個男人就過不下去!」

  「你胡說什麼?!」徐傲「啪」地放下燒烤叉,黑著臉吼,「你怎麼能和她比?你貪慕虛榮,忘恩負義,離開我時甚至把抽屜裡的幾千元現金和兩隻勞力士金表卷走!而她二十多歲人,和我一起時還未經人事!若不是她背著我……反正我們分開是意外!外人沒有資格評論!」話音剛落,只覺胸口陣陣赤痛!他一吸氣,憶起剛才再次重傷她的心,萬種思念和悔疚已如波濤般湧盡心口!

  徐傲一腔悔恨,無處可泄,突然,他猛地掄起右拳,面前的朝烤網狠狠一捶!灼熱的剛格自不銹鋼炭爐上飛脫朝牆壁撞去!冉反彈回來!他冷著臉以手撿起來慢慢放回烤爐上,以扣子固定。

  烤爐上的網格沾滿混和了各種醬料的灼熱的肉碎粘在他的手背!手微微顫著,手背和指肚沁出片片焦黑的血痕,像一片被野火焚燒過的草地,黑黃斑駁,滿目瘡痍。

  他沒有出聲,甚至連剛哼一聲也沒有。

  周雅尖叫,「天啊,你幹什麼了,手要焦的!啊,糊糊的一片,要流血了!」

  侍者聽見,匆促轉頭,徐傲正鐵青著臉縮回手,然後自袋裡摸出一千元扔在桌上,越來急匆而來的侍者,大步朝廳門走去……

  周雅一愣,揚手「哎哎」叫著追出門外。見得徐傲呆立路邊,怔怔望著對面馬路處一處並排走著的男女背影。男人穿著藍色襯衣,女的穿著米黃套裙。

  半晌,她看見他發狂似的沖過對面馬路,朝那對男女撲去,用灼傷了的手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臂再一扯……下一刻,他瞪大眼睛放開手,嘴裡喃喃說了句什麼……

  那對男女嚇了一跳,男人黑著臉猛回身推撞他一下,大概聽得他道歉,也沒再怎麼樣,拉起女友離開了,只是一邊走著一邊扭頭瞪他幾眼,嘴巴很正常地罵咧了好一陣子。

  周雅皺了皺眉頭,想跑過對面,見是紅燈,只得站住腳。腦海裡,卻突然記起剛才張朗和方姒就是穿著一藍一黃的衣服!她一怔,立即舉目再望,那對走遠了的男女背影竟然和他倆有點相似!

  她鬱悶,正要打起精神追上前去,努力給他發放糖衣炮彈。一抬眼,竟又見得前方的徐傲突然轉身,朝這邊馬路飛快跑回來!

  周雅嚇了一跳,視線順著他奔跑的方向一看,赫然見得徐傲直朝著這邊路邊一對自小百貨商場走出來的男女沖去……奇怪的是,女的形同方姒打扮,男的卻英俊高挑,不再如張朗模樣……

  突然,一聲車鳴劃過鬧市長空,把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馬路中央!周雅視線一轉,見得一輛紅色的士停在馬路中央,車身劇烈顫抖!徐傲臉如土色倒在前輪處,一手撐著地下,一手捧著左腳膝蓋……

  晚上,灰雲密佈,夜雨瀟瀟,染出絲絲涼意。方姒把臉湊向玻璃窗,雨點拍面而來,卻在服前斷裂,劃出錯縱,零落,美麗。

  把臉貼在玻璃上,拈起指尖跟著雨痕遊走,曲折來回,自然隨意。心是專注的,一種冰涼細緻的感覺,沿著指甲上淡淡的粉紅色,沿著脈搏溢出的絲絲寒意,點繪出如綴珠般的圖案。

  半晌,嘟嘴輕輕一吹,眼前迷蒙一片,一切又可以重新開始。方姒微歎一聲——如果人生百事,也這般和美就好了。

  小時曾看過一遍童話,故事主人翁是位年輕的公主,她流的眼淚會化作圓潤晶亮的珍珠,顆顆叮噹清脆流瀉一地。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秘密,無數有錢人耍盡手段,要成為她的丈夫。很奇妙地,她愛上了一位窮得兩餐幾近揭不開鍋的男人。原因很簡單,有錢的人渴望她流淚,而這個男人說他寧願餓死,也不願再看見她流淚。

  她很喜歡這個童話。因為它表明了一個簡單的道理——當男人愛上女人,會不惜用自己的痛苦換取女人的快樂。

  而徐傲,竟然當著她的面許諾與另一個女人結婚!這重創了她的身心!如果他知此而為,無藥可救,如果不知而為,證明他從來沒有愛過她!反正無論何種結果,都不會如她的願。

  剛才,張朗不停追問她是否有意接受他,說就算她說和他結婚是賭氣話,也不會生氣,與徐傲相比,他更注重結果而非過程,因為他愛她,很早前就愛——她到律師樓上班第一天。

  方姒問他愛自己的什麼。

  「總之你樣樣都好。」張朗搔搔頭,「如果我們結婚,我可以保證自己對婚姻忠誠,徐傲卻不一定能——呃,這只是我的想法,應該是這樣。」

  「是嗎?」她喃喃問。

  「是的,我爸媽都在鄉下,家裡就我一個住,雖然只有幾百尺,好歹也比租屋住強千百倍!我還有一些存款,足夠幫你償還尚欠徐傲的三十多萬!至於結婚費用,我們可以從簡或者旅行結婚。還有還有,以後每月工資我會全數交給你!因為我知道你最擅長管家……」他急急說著,好不容易頓一頓喘了口氣,又繼續保證下去,「我覺得做人還是要實際些好!至於婚後孩子是一定要的,呃,我爸媽是鄉下人,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們會把孩子帶回去教育,鄉間人樸實些,對孩子更好,那我們更沒有後顧之憂!」

  方姒頓一頓,「很好的計劃,做你老婆一定毫無後顧之憂。」

  張朗搔著頭「嘿嘿」笑了。

  「不過我必須說清楚。」她望著他,「剛才我和徐傲的確在說賭氣話,請不要當成事實……雖然我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但現在,我要為這藉口向你認真道歉。」

  張朗張了張嘴,半天才「哦」出一聲。

  方姒微歎一口氣,也沒再說話。

  日子悄然而逝,李揚似乎懶得再當傳話人了,所以整整三個月,方姒對徐傲一無所知。

  或許和周雅結婚了吧。有時,她會這樣想,然後鬱鬱寡歡很久,很久。

  這天是週末,方姒清晨起來煮了早餐,擰開電視邊吃邊看。播財經新聞時,一則報道說晚公佈的一份美聯儲會議記錄!出席會議的委員們認為當前美國利息仍然「太低」,不足以抑制通貨膨脹,部分委員擔心利息長期偏低會釋放大量資金,從而增加金融市場的風險。消息傳出,華爾街拖累港股大跌,全球「熱錢」大規模撤離香港,恒指跌空低開,導致股市近日蒸發量高達2000億港元!

  方姒猛覺心驚肉跳!她知道徐傲這陣子有點錢了,手上除了幫客戶投資,不知有否替自己購買?如果碰巧購買的是這次大跌的基礎原料股,那他才剛翻身,又得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負債累累!

  新聞播完了,她兀白臉青唇白坐在沙發發呆,想穿衣到外面逛蕩,卻在心裡命令了自己千萬次仍然不能動彈,

  「可惡的男人,你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她喃喃說著,眼淚莫名就流了下來。

  這男人前輩子大概是個風流人物,穿綾羅綢緞,搖金邊紙扇,借此俘虜無數芳心,所以這輩子就得欠債累累,和歡場中的女子糾纏不休。

  只是,為什麼別的女人可以欺負他,而她卻被他欺負?莫非她前生是他的債主?把他拷完再炸,炸完再迫。今生的他便含著一口怨氣,吆喝她,欺負她,傷害她……

  人家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和她才是冤家呢!

  方姒歎了一口氣,拿起電話,卻僵在半空。半晌,她一咬牙,撥通李揚的電話,卻不說話。

  「准?」是李揚還沒睡醒的聲音。

  「……」

  「怎麼不出聲……」那邊傳來抱怨,頓了一頓,大概在查看來電顯示,然後又說:「我認得這個號碼了,是你嗎?」

  律師就是律師,這招似是而非果真湊效,方姒終於忍不住說:「是的。」

  「啊?方姒?怎麼會是你!」

  狡猾的傢伙!她只得說:「是啊,有點事想請教你……」

  「洗耳恭聽。」他語氣一低沉,大概又倒叫枕上了。

  她吞了吞口水,「先前我以一萬港幣委託徐……傲投資,剛才看財經新聞……」

  「我知道你說什麼。」

  「嗯……」

  「你那些錢沒了。」

  「什麼?!」方姒低叫,「天啊,真是發生股災了嗎?徐傲呢,來不來得及抽身?」

  「不止你的錢沒了,我也損兵折將!」李揚歎了一口氣,「前幾晚突然傳出美元加息的消息。華爾街反應強烈,港股必定大跌。徐傲這人小心,並無全倉購買股票,本來也沒啥大問題。可惜周雅早陣被高利貸追債!財務公司的打手尋至周雅姑姑家哩淋紅漆油寫大字恐嚇,周雅卻躲在徐家不聞不問,徐傲看不過眼,開口向財務公司要合同看,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可不活活氣死他,原來那女人借的錢按日息計算!」

  「老天,她怎麼會借那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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