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童繪 > 紅妝俊仵作 | 上頁 下頁 |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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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陣,鷹語與賈立一同歸來,眾人見天色不早,便要動身前往碧落閣。 命了鷹語領在前,招呼幾位大人出了庭圜,江蘭舟壓後走在回廊。 前方還能聽見李大人訴說當年勇,另兩位大人冷聲諷刺,轉頭,瞥見的是一幅寧靜畫面。 回廊尾處的屋簷下,少年趴在雕花窗前,手中一根長長的草,輕輕穿過窗,在外頭的水盆中畫圓。 草尖劃過水無痕,但少年仍一圈一圈又一圈。 瞅著那自殺人案子結束後便空白至今的眼神、臉容,江蘭舟整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柔和了,薄唇彎出弧度。 相安無事,天下太平;同時,也無聊透頂呀…… 望了許久,他垂下眼,再抬起時,喚來了一旁的小僕端來筆硯,寫下幾字,交代了幾句話。那時,鷹語久等不到人,回頭來尋,小僕已然退去。 鷹語睨著小僕背影,江蘭舟笑著解釋道:「見知行閑得慌,允他至我書房翻翻書。」 魏鷹語也笑。「大人那些棋譜只怕陶仵作見了更無趣吧。」 「怎麼這麼說嘛,裡頭還有別的書呀。」 「大人說的是那些比棋譜更無趣的陳年案賬?陶仵作連前幾個月的案子都不感興趣了,更何況是那些舊案……幾位大人已等得不耐煩,賈護衛領路先行,我等也快快跟上吧。」 「……好好好,真沒見過哪個師爺這麼對縣令說話的……」 水面的圓,很飽滿。 可這圓,無論畫得再快,怎麼就是畫不全呢? 陶知行手裡一根草,穿出石花窗,輕點窗臺上淺盆裡積滿的雨水,每畫一圈,就自問一回。 來到福平四個月了。最初的兩日進出惠堂,為了案子的事忙碌,接著……接著就閑下了。 離開日江時大哥交代得匆促,只說從前在京裡的故友需要幫助,他分不了身,所以讓她跟著來到福平縣衙待著兩年,還說讓她以男裝身分見人,較能方便行事;三哥則說大哥早已看穿她的不安分、不認分,這兩年就讓她出去闖闖,切記莫要給大哥添亂。 兩位兄長的話陶知行謹記在心。縣衙不比自家,房裡她不敢堆放自製的藥粉草藥、檢驗書籍、各式器具;院裡更沒有小木屋任她擺弄肉塊、骨頭、臟器……能離開香到鼻子發癢的香行,她很知足的,真的。 大哥放她出日江,已是天大的恩惠了,不可再奢求更多。 她觀察過,這府裡的人不多,個個都頗閑,院中時常日上三竿才見得到人影,或下下棋,或說說話,過午似乎還有午睡習慣,睡醒了又是下下棋、喝喝茶,看完日落便各自回房歇下。 原以為是這福平民情,入境理當隨俗,她也跟著躺到近午才下床,繞著庭園散步,偶爾被叫去觀棋飲茶,一日過一日,直到有日出門寄平安信給大哥,方知原來福平無異於其它地方,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閑的,只有縣衙。 這……合該是好事吧? 縣衙閑著,意味著管區內和樂平安。一個仵作無用武之地,那麼,大哥送她到此,當真只是為了將個麻煩鬼支開? 將手中的草換到另一隻手,陶知行撐著臉頰。 她試過從這庭院中的每個角落看同一處風景,樓宇、小亭、回廊,數著會在府裡出現的人們,小僕、衙役、賈護衛、魏師爺、大人……同樣的景、同樣的人,變化的只有愈發盛開的花、萌芽的樹,與越來越綠意盎然的庭院。 真是令人……提不起勁。 對於生意盎然的事物,她提不起勁。 畫圓的手微停,瞅著一隻小麻雀飛到了水盆邊上,蹦跳兩步又展翅高飛。陶知行目光隨之放遠,落到了回廊另一頭的小亭中。 臨縣的幾位大人一早來到了府裡,在小亭石桌上擺了棋盤、棋子,石階上架了炭盆鐵壺煮茶,看似十分專注地研究棋藝。眾人有時大笑出聲,有時爭執不下,模樣非常地投入;若不是他們圍著一張棋盤,她會以為幾位大人談論的是國家大事。 陶知行黑眸落在一張白淨帶笑的側臉。魏師爺說大人纏了他三年,日日在亭中下棋對弈,夜夜在書房鑽研棋譜,如今又邀人過府下棋,說大人愛棋成癡應當不假。 ……望著那總帶著淺淺笑意的臉龐,陶知行想起那個她在小亭中大口吃肉卻老被打斷、順帶聽到了很多她並不想知道的事的午後。 不想知道的事……好比說,她的驗屍結果讓一個十歲的孩童定罪;好比說,魏師爺在外人看來是大人的左右手,實則是被派來監視大人的一舉一動;好比說,大人手中握有某樣重要的東西。 她並不想知道這些。 一旦聽見了,該想的,是如何消去、忘卻。 遠方忽而轉大的談話聲打斷了思緒,陶知行皺了皺眉,移開視線,又專心地拿著草在水面畫圓。 她的世界約莫就是這副石盆裝水的模樣吧?裝不滿,也倒不幹,風再如何吹皸,草再如何劃過,也只是在表面,烙不下痕跡…… 手中的草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水面,陶知行又趴低了身子。 「阿九……阿九!」 意識過來時,幾聲叫喚由遠而近,陶知行循聲看去,是一府中小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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