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童繪 > 紅妝俊仵作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八 |
|
|
|
昨日才發生的命案,今日黃大人已手持州牧的書信劫去了屍體,很明顯是有人通風報信;且此人多半是縣衙中人,熟知案發,並掌握大人準備何時驗屍、何時升堂。 若早些時刻,大人尚處於難以冷靜的狀態,未必會這麼容易放手;惠堂守了整夜,加上驗完屍,大人正思路清晰,不會衝動行事。選在這時來奪屍,確實容易許多…… 目的是什麼呢? 陶知行偷偷覷向魏師爺。無論圖的是什麼,他們當中若有人搞鬼,她很難不懷疑他。 魏鷹語看著大人,眼中壓抑著情緒。 還望著惠堂敞開的門,門外是晴空萬里;眼裡映著萬里無雲,心卻明朗不起來。江蘭舟心知再不想面對的事,到頭來還是要面對;他越想置身事外,就越深陷其中,拖累的,還是身邊的人。 「你這麼做,必是透徹想過了。既是如此,你我就此分道揚鑣吧。」 很輕很輕的語調,江蘭舟說完了話,才緩緩回身,望向同樣望著自己的賈立。 聞言,陶知行瞬間瞠大眼,瞪向賈立。 賈立沒有半分心虛,沉痛道:「那夜我闖入大人房中,就是想給大人最後一次機會……三年來,我找遍了每一處,卻還是不見名冊。大人,您可知,陳大人一聲令下便能收了您的命,而我苦苦相護,盼的就是您一朝醒悟。」偏偏大人執迷不悟,而他一人之力,又如何去擋住陳大人的千般算計? 陶知行又是一愣。賈立說的是埋骨那夜?難怪大人一點也不驚慌,被吵醒後還能悠閒點燈讀書,原來闖進房裡的不是小偷,而是自家護衛…… ……所以,大人身邊最親近的兩人,竟都是監視他的人?而他也真能與之共處,三年相安無事? 「你以為殺了日陽,大人就會乖乖就範?賈護衛心思,真讓人摸不透。」發話的是魏鷹語。賈立為陳大人效命,而他是錢大人的人,雖然彼此立場不同,但至少他曾敬重過賈立是條漢子;如今只覺他與陳大人底下的殺手、密探無異,只懂從命,黑白不分。 「魏師爺抬舉了。」他又何嘗想走到這一步,要怪,就怪大人不交出名冊。面對那嘲諷,賈立冷哼回道:「日陽並非我所殺。」 也是。他又何需髒了自己的手?這種肮髒事,自有他人去做。魏鷹語睨他的眼已透出鄙夷。 「大人,賈立能為您爭取的,只剩最後這一件事。」賈立已不再理會魏鷹語,忍了他三年,如今攤牌,根本無需將此人放在眼中。他來到大人面前,一字字說道:「若您現在交出名冊,賈立即刻快馬回京為您求情。如此一來,日陽姑娘的屍身便能交還給您,您也能回京了。大人,陳大人到現在還未放棄,只要您歸還名冊,回到他身邊,一切就如從前不變。」 現在回想,還如昨日的事。賈立剛到江府時,小他一歲,少了點耐性,坐不住,無法陪他讀書,劈柴挑水倒是在行;他沒有其他兄弟,所以雖以主僕相稱,心中早將他視為親人。江蘭舟羡慕過陶家手足羈絆,或多或少,是因心中總想著若有一日能與賈立恢復最初的兄弟之情,未嘗不是好事。 望著他被蒙蔽的雙眼,江蘭舟不得不服輸;心靈相通與否,與共度多少光陰、共同見過多少風景無關。很多時候他不願承認,但與一同長大的賈立相比,錢大人派來監視自己的鷹語還比較對得上話。 分明想走不同路的兩人,何苦彼此拉扯,就此斷了吧。 江蘭舟最後再看他一眼,說道:「三年前你暗中通報,今日又是暗中通報,也虧你不覺辛苦。往後不必暗中來去,過午後你回京回了陳大人,就說江某想法三年沒變,他可以想想是該將所有在外的密探都滅了口,還是將我滅了口。」 賈立瞪著他,魏鷹語與陶知行也瞪著他。 許久不聞他回話,江蘭舟雙眼不離,冷聲道:「若他派你來殺我,我保證不躲不閃。」 事情發生得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日陽姑娘死了,他們在惠堂中驗屍,接著賈立是內奸一事浮上檯面,還不及反應,大人已叫上魏師爺與她上路,到齊玉縣會審。陶知行十分混亂,但她只能默默跟在大人身後。 大人會帶她一同到齊玉縣,是因她是個仵作,而且他信任她,陶知行感覺得出來。面對紅粉知己的逝去與護衛的背叛,她沒有一處幫得上忙,所以她必須默默跟著,做該做的……說到底,這不就是仵作一貫的功用嗎? 一開始她根本就不應該對一個活人起好奇心,回頭再怨又有何用。 陶知行大步大步地走著,前頭兩人真的走得太快了,腿又長,她跟得辛苦。 江蘭舟在前,右方是鷹語,左方應該跟上的陶知行落在了後頭,他察覺到回頭找人時,只見山腰上一個人影滿頭大汗,緊咬牙關,努力縮短距離。「在涼亭歇會吧。」他對鷹語說道,接著逕自入了路邊涼亭坐下。 他們三人一早離了福平,眼下天色尚早,就是天邊吹來了幾片烏雲,就怕晚些要落雨了。待陶知行來到涼亭時,魏師爺正對大人說道: 「大人為何要對賈立那麼說呢?」 「怎麼說?」他們正在深山之中,亭外一片秋意,分明顏色相仿,但少了血味,仿佛真能沖淡印在了眼底的血泊。江蘭舟示意陶知行入內,替他倒了杯水。 魏鷹語搖搖頭,不覺大人記性有差到昨兒說的話今日已忘。「說您要將名冊交與錢大人。」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將名冊交給錢大人?」他挑眉反問。 「……大人不是說您的想法三年沒變?」一楞,魏鷹語問著。 「不想同流合污的想法三年沒變。」江蘭舟苦笑道:「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名冊。名冊在三年前就丟失了,我派出去的人被殺,依他的個性,不是在出事前把名冊燒了,要不就是把名冊吃了。」 ……大人還有心情說笑?陶知行啜了口水,悄悄望著他揚得有些勉強的嘴角。「大人這麼說,魏師爺哪裡肯信?」連她都開始覺得,若大人把名冊拿出來,隨便交給誰,或許事情都會簡單點。 話一出口,江蘭舟與魏鷹語不約而同地睨向他。 沉默半晌,江蘭舟瞅向一棵小樹上的紅葉,淡道:「鷹語,你信與不信,並非我能控制。可一本連存在與否都不知道的名冊,連連害了幾條人命,你可以數數。」 那話並不是對她說的,卻字字敲進陶知行心中。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